时浅渡问“真有好转”
白逾明以为这是关心他,便点点头。
“是啊,您别担心。”
“噢。”时浅渡不正经地开玩笑道,“你平时话那么多,也不知道少说两句护着点儿嗓子,我还以为得影响到药效呢。”
“”
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白逾明嗔了过去一眼,声音没平时那么大“您又埋汰我。”
他是个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的主,这时候见到小玉送人回来,开口道“要怪也得怪您招人喜欢,我跟小玉我们俩,在您面前哪个不是话多得很。”
小玉是个挺机灵的小姑娘,闻言笑着掩了掩唇。
她道“白先生,你可别把我搬出来当挡箭牌,我去楼上拿下东西。”
时浅渡附和“就是,你话多就话多,搬小玉出来干什么”
白逾明抿抿唇,板着脸怪认真地问“时小姐,您跟我说心里话,您不会是嫌我烦,不想跟我说话吧”
时浅渡顺着他的话往下答“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说完,脸上露出了逗弄人的笑意。
白逾明知道她是开玩笑,轻轻在她身上拍了一下。
“不行,这个不算数,您得重新答。”
时浅渡翻手就抓住了他的手指,死死握在掌心。
“是是是,我重新答。”
平日里,白逾明总是怕她看不见会觉得无聊,便时常跟在她身边说说话。
“时小姐,今天的云像只小兔子。”
“叶子黄了,花园里落了一地,真漂亮,不过我跟小玉今天有的忙了。”
“时小姐,我看到一本有意思的书,您想听吗”
他没事的时候,总是这么说着话,凑到她身边来。
声音微哑,但语调愉悦有活力,能让人想象出他脸上明媚的笑。
他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欣赏。
只是听他讲话,就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跟期盼。
听着就开心。
时浅渡凑到他耳畔,声音里染着明显的笑意“不嫌你烦,你多烦烦我才好呢。”
“”
白逾明心里一跳,也不知为何,竟是很想落荒而逃。
他耳根红了大片,低声嘟哝“这话怎么也觉得不对劲儿”
眼珠转了一圈,在蒙着双眼的时浅渡脸上看了半天。
没发现什么端倪,时小姐大概也没发现他脸红。
还好,要是让时小姐发现他这么个快到中年的大男人动不动就开始脸红,那多没面子啊。
“小姐,现在已经五点了,这是您之前说需要的衣裳。”
小玉这时候抱着一身新衣从楼上走了过来。
她手里的衣服款式简单,料子普通,大街上随处可见。
最初听见自家小姐要这么一身衣服的时候,她惊讶了许久。
“您要出门”白逾明问。
“嗯,郑舒然应该会来接我,现在差不多该到了。”
时浅渡接过衣裳,打算去客厅旁边的房间简单换一下。
她话音刚落下,外面就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白逾明跟着起身“那需要我陪您一起吗”
从前,不管时小姐去哪,都会带着他一起。
“不用了,你今天在家等着就行,我晚点的时候才会回来。”
时浅渡说完,就拿着衣服走进了一旁的房间。
白逾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被房门遮住。
心中冒出些许微妙的情绪。
有些失落,还有些担心。
时小姐自己去,郑舒然那人毛毛糙糙的,没把时小姐照顾好可怎么办
现在天黑的越来越早,没有一个小时天就会黑了,大晚上的万一碰上什么危险又怎么办
可有些事时小姐不想跟他说,他知道自己不该过问。
于是,只得看着时浅渡换好一身利落的衣裳,拄拐上了郑舒然的车。
然后一直就没能安下心来。
书读不进去,戏听不进去,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往时小姐身上想过去。
他合上一本书房里翻出来的册子,整整齐齐地放回到书架上。
寻思小玉应该采买食材回来了,打算到厨房帮把手,也好转移转移注意力。
刚下楼,果然就见到小玉从外面回来。
只不过她脸上慌慌张张的,满是急切和担忧。
见了白逾明,小玉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过去抓住他的手腕“白先生,小姐可能出事了不是,是码头那边”
白逾明面色一凝“你冷静一点,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玉是一路跑回来的,喘得厉害。
她撑住膝盖,过了几秒才道“我在路上听人说,码头那边,万龙会的人跟别的帮派还是什么的打起来了,不少人都从那边往外逃命呢,好像郑探长也在那边,小姐不是跟着郑探长一起离开的吗我刚才去了巡捕房,小姐没在那边,他们说小姐一直跟在郑探长身边,我怕会出什么事,但但我实在不敢过去看看情况,那边肯定少不了人命”
她语气急促,有点语无伦次。
她感激小姐对她一直很好,还给她钱给母亲治病,可是
帮派火拼,要是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啊
“小姐她看不见,万一郑探长他们全都顾不上小姐,别说是有人想对小姐不利了,就是没有,小姐自己磕磕绊绊的在那边,也少不了一身伤啊我知道我这么说挺自私的,但我真的不敢去,能不能请你去那附近看看,能不能碰见小姐”
“你别着急,我去那附近找找,万一能看见时小姐,也好搭把手。你现在再去一趟巡捕房,看看能不能让两个巡捕过去帮帮忙。”
白逾明心知事态的严重性,立刻穿了件外套。
他没能力做不了什么,但体力还行,至少能当时小姐的眼睛,替她在混乱中找个藏身的地方,或者带她稍微远离危险,再不济
还能当个肉盾,挡在时小姐身前。
“好好好,我现在就再去一趟巡捕房。”
小玉收了收情绪,跟着一起出门了。
一路上,白逾明的精神一直死死地绷着。
他一向乐观,可这回,脑子里控制不住地蹿出各种各样的惨烈结果。
被活捉当做筹码,被不小心误伤,亦或是误杀
想到那些可能性,他怕得手指在打颤。
即便时小姐平日里比常人机敏一些、聪慧一些,可终究看不见,需要他指路才行。
难以想象,这样的时小姐被无依无靠地丢在混乱中
码头附近一直都是混乱又相对繁华的,总是人来人往,混杂着各种各样的人和商贩。
一箱箱一袋袋货物摞在地上,有的封箱保存,有的被人扛上商船。
今天,成箱的货物还在,高高地摞在一起,挡住了不少视野。
而往日光着膀子搬运货物的脚夫却没了踪影,剩下一片片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白逾明从家出来开始,坐着黄包车一路找过来。
快到码头附近时,黄包车不敢再往前了,就把他随便放了个地方。
他自己一边找人,一边小心地往码头靠近。
当他到了码头时,已经没多少枪声了,只是偶尔响起一声两声。
双方似乎已经分出了胜负,在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他的心脏跳动得极快,在极端的环境中,喉舌发干,手心出汗。
他在牢狱中经历过无数痛苦,导致他闻到血腥味,就回忆起痛苦的过去。
弄得他肩膀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
好在此时天色已经晚了,码头货物众多,他只要贴着集装箱走,就很容易掩人耳目。
偶尔看到一两个倒在血泊里没了动静的死人,他闭闭眼也就过去了他们是苦日子出身,从小到大,见过的各种各样的死法不少,倒不至于因为个死人而害怕。
也不知道时小姐在哪,可有人护着她
万一真是被郑舒然给带到这种地方
突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连忙顿住脚步。
从一堆货物后面悄悄探出了头。
本以为会看到帮派悍匪之类的,却没想在灰暗的天色中
见到了一身熟悉的便服。
白逾明愣住,大脑几乎没法运转。
就在他发愣的这么几秒钟之间,他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染着一身的血腥气味一把桎梏住了他的脖颈
太阳穴上一烫,有什么抵在了他的头上。
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没命,不想身后那人拖着他从货物后面走了出去。
那人的胳膊抖的厉害,声音也一样打颤。
“这人是你的姘头是、是吧我见过你们俩在一块儿,你放我走,我肯定不会伤他但是你要是非得不放,那他也别想活”
白逾明懵怔得头脑一片混乱。
这话听起来,怎么更像是求饶
他看见硝烟弥漫之中,时浅渡双手拄拐,缓步地前行。
鞋子踏过地上的血渍,沾染上鲜血。
她的面容还是那么平静,薄薄的唇勾勒出漂亮的弧度,散漫地淡笑。
一切好像跟从前一样,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你本来可以活,但既然你拿他的命来威胁我”
时浅渡开口,末了,轻轻的地哼了一声。
唇畔的笑意扩大。
几乎是转瞬之间,白逾明就闻见了那股淡淡的香甜气味。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拉到对面圈在怀里,眼看着一把纯黑的利刃没入男人的脖颈。
在血喷溅出来之前,一只手遮住了他的双眼。
温热的,温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