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纾言抬起镜框,蹭了蹭眼角。
再睁开双眼时,被人围观和言语攻击带来的痛苦有所消退。
他回头,对刘铭父子说“你们那么做的话,我就更不可能帮你们了。”
说罢,毫不犹豫地走出了面馆。
“你你你”
刘铭气得想骂人,又怕真的一点不帮他们的,没骂出口。
他小声嘀咕“这小兔崽子,我就不信等咱们拿到他领导的联系方式,他会不害怕,他敢不帮咱们的忙昊天,咱们跟上他,看看他要去哪。”
何纾言手上没多少钱,一直省吃俭用,回家要坐公交车。
他刚走到车站,就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
打开手机相机,调成前置摄像头的自拍模式,果然发现刘铭刘昊天两人跟在后面,看起来显然是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跟着他跑出面馆了。
他敛起眉头,没有直接坐公交回家,而是先在时浅渡他们去过几次的商场前面下了车。
商场坐落在繁华地段,是整个帝都人流量排名前五的大商场,层数多,面积广,只来过一两次的人,根本不可能记住商场里的弯弯绕绕,就算照着手机地图找某家店面,都可能绕上一阵。
他记性不错,来过那么几次,对商场的布局有大致的印象。
他引着身后的两个人从南门进去,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转了一圈。
上了三楼,又从另一边绕了下来。
很快的,他就融进人群,消失在了那两人的视线里。
他从东北门出了商场,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父,去璟苑小区。”
回头望了望,没见到刘铭两人的身影。
松了口气的同时,何纾言苦笑着摇摇头。
这就是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么。
杨鸣新的事还没完呢,又有拖后腿的亲戚过来找事。
既看不起他,又想让他帮忙。
本来他想着,再怎么说也是亲人,应该有亲情在啊。
现在看来,他出事之后舅舅一家人没少在背后偷笑讥讽吧。
除了父母,没有人会真心希望他过得好。
唔,或许
时浅渡会真的希望他越来越好吧。
想到那懒洋洋的笑容,何纾言的目光渐渐变得柔软。
她是不一样的。
除去已经去世的父母,她是他生命中最特殊的那个人。
他总是想,如果他们能永远这样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他愿意照顾她的所有起居生活,让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每天从研究所结束疲惫的脑力劳动之后,回家不用做任何思考,安心地休息就好。
他想这样陪在她身边。
或者说,他希望,时浅渡能永远陪在他身边。
不嫌弃他,不厌恶他,生气时不拿他的“罪”往他心窝捅刀子,然后
在他崩溃的时候,轻轻摸摸他的头。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景象被薄雾蒙住了。
何纾言摘下眼镜,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的辉煌灯火。
真希望,他也能成为时浅渡心中最特殊的存在啊。
约莫十几分钟,何纾言便下车回了家。
输入密码,打开门,便看到时浅渡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时浅渡听见门声,仰头看了一眼“老师回来了,叙旧还好吗要不要一块儿打游戏”
何纾言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想看到她,但每次见到,就会想到他们会有分开的那天。
加上杨鸣新、刘铭刘昊天等各种事情,搞得他身心俱疲。
他摇摇头“抱歉,我有点累。”
他很想多跟时浅渡说两句话,找一点安慰。
但见她游戏声很激烈,欲言又止。
“你玩吧,我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别啊。”时浅渡把他的神色表情尽收眼底,冲何纾言招招手,“看您心情不太好,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说出来就好多了。”
何纾言难以启齿地犹豫两秒,说“不是什么大事,你玩吧。”
连亲戚都对他恶言相向这种事,说出来未免太好笑了。
他知道自己在时浅渡面前没什么太好的形象,不过偶尔,还会想要留些面子。
“打游戏就是个消遣,又不是正事。”
时浅渡当着他的面,把手机丢到一旁,从厨房那出一个还热的外卖盒,放在茶几上。
她把盒子打开“老师中午没吃好吧,我点了虾仁饺子,还是热的。”
何纾言一怔“是中午的饭不合口味吗还是不够吃。”
“给您点的。”时浅渡把外卖往何纾言面前推了推,半开玩笑道,“我这是怕您聊的不愉快,吃不好饭,可不能让老师饿肚子呀。”
“”
他怎么觉得这话里有点调戏的意味
何纾言害臊得蹭蹭鼻尖。
“又调侃我。”他坐到沙发上,嘴上笑着回敬道,“你真是不盼着点老师好,就想着我饭桌上跟人生气,吃不下饭”
在外面一往一返,现在已经一点多了。
他确实饿得饥肠辘辘,闻见香味,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他拿出筷子“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跟时浅渡说话,总是让他打心底里觉得放松。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心情就好了不少。
“我怎么可能不盼着您好,您这么说,我可就难过了。”
时浅渡用手托住下巴,在旁边看他吃东西。
何纾言跟很多男生狼吞虎咽地吃法不同,吃饭时也很斯文,笑不露齿的,只有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好像没有过多的奢求,无论吃什么都心满意足。
“我就想着,这段时间从来没听您提起过舅舅,应该不是特别亲的关系,您刚出来时也没联系您,过了一个多月却突然说要去外面吃饭,可能没什么好事吧。”
何纾言吃东西的动作停顿片刻,问“我如果跟你说些家长里短,你不会介意吗”
他一直觉得,时浅渡不喜欢他说太多,耽误她的时间。
“拜托我的老师,您的关注点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啊。”时浅渡调侃他一句,歪头问,“听这意思,您是跟舅舅关系很好,就是怕我介意才从来不提的”
“那倒不是。”
何纾言敛敛眉头,纠结了片刻,掀起唇角,多少有些自嘲。
他一直低着头,用筷子轻轻地拨开外卖盒里的饺子。
时浅渡都猜到了情况,实在没什么瞒着的必要。
他的形象啊遭透了吧。
“舅舅希望表弟过来跟我一起住,还想让我给表弟找工作,我没答应,他们就没什么好话了。”何纾言笑了笑,“你知道的,左右不过那些埋汰威胁的话。”
他的语气平静,似乎一点儿也不把事情放在心上。
镜片后面的双眼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落寞自惭。
说完之后,似难过又似松了口气。
这么大的人,活了半辈子了,人情世故已经通透不少了。
他耸耸肩膀“这样的亲戚,早断了也好,省得以后踩更大的雷。”
时浅渡早就从系统里知道了当时的情况。
她见何纾言确实没因为两个亲戚太难过,便放心了些。
“您不在意最好,如果他们再欺负您,就告诉我。”
“嗯,我没太在意,只要”
何纾言沉默了许久。
看着外卖盒里剩下的几个虾饺,没说话。
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逐渐展露了淡淡的笑意。
他半开玩地说“只要你别也那样骂我厌恶我,我就知足了。”
说罢,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时浅渡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向时浅渡提要求提期待。
虽然是以玩笑的形式说出口,但眼底浓到化不开的期待却是真的。
时浅渡微怔。
那一眼情绪太浓烈了,盛着他小心翼翼的喜欢,想接近对方又害怕冒犯。
用成年人的理智,遏制住了在内心中肆意滋长的渴望。
视线相互交错,她仿佛能切身感受到他压抑又自卑的情绪。
让人心疼,也让人忍不住躁动。
不过很快,他便垂下了眼眸。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期待和目的太过明显,何纾言少有的,有些慌乱。
心想,压一压,别让她看出来,或许还能当朋友。
于是他推了推镜框,转而笑道“你不会讨厌老师吧”
还搬出“老师”的称呼,提醒自己注意身份。
讨厌
怎么会讨厌呢。
时浅渡伸手揽住男人的腰,大胆地将人揽进了怀里。
她轻拍了拍何纾言瘦削地背脊,在他耳畔温声道“我怎么会讨厌您。”
这个老男人不知道
她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把他就地正法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