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是在撒娇啊
她咳了一声,收回手指,又将冰凉的方巾贴了过去。
虽然没有严重到需要去医院,不过,最好还是尽快抹上药膏。
她问道“孩子家长还没找到吗”
“是,还没回来。”店长回答。
时浅渡沉吟几秒,从书店的收银台跟其他店员要来了笔和便签纸,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联系电话和邮箱,塞到了店长的手里,又指了指书店里随处可见的摄像头。
“衣服这样又湿又黏太难受了,烫伤的地方也得尽快抹药,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麻烦你等到孩子家长之后转达一下,让他主动联系我,赔偿处理烫伤的医药费和衣服的费用,这个方巾的费用也算在他头上,如果对方不主动联系我,我会走法律途径,希望他不要把小事变大。”
“另外,书店里的摄像头肯定把事情拍得清清楚楚,也麻烦你们书店在尽快发送到我的邮箱里。”
店长很负责任,爽快地接过便签纸“肯定的,我们一定会把事情妥善处理的,这个请放心。你们要是去买药换衣服就赶紧去吧,不过记得把买药的之类的留一下,免得有什么情况说不清楚。”
“没问题。”时浅渡将大衣批到何纾言身上,“老师,咱们走吧。”
这一套流程下来,别提多护着了。
不用何纾言有半点思考,她会帮忙处理好所有。
好像把他捧在了手掌心。
何纾言受宠若惊。
一边觉得这放在明面的关心很不真实,一边又想溺在这种安全感里永远不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时浅渡正与他并排而行,轻轻揽着他的肩膀。
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感让他欢喜到战栗。
仿佛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儿情人。
坐在对面日料店中的杨鸣新,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无比亲近地携手而去,狠狠地攥住清酒瓶,恨不得猛地把瓷瓶砸个稀巴烂
时浅渡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竟然真的对何纾言那么好
他一直以为一切都是何纾言一厢情愿
何纾言真是个混蛋,笑得那么高兴,身上恋爱的酸臭味熏死他了
他跟时浅渡是一届的,凭什么喜欢时浅渡不喜欢他
而且这混蛋还敢不回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前几天他已经托人查明了,何纾言没换微信号,根本就是故意不回他的消息。
胆子真是够肥的,真以为时浅渡是学霸,他就不敢动吗
如果不是这一阵晚上隔三差五地做梦“闹鬼”
他何至于一直没有动作,还被父母专程雇了两个保镖,又保护又监视地随时跟在他身边
杨鸣新满脸阴翳。
拳头狠狠地锤在了桌子上。
“老师,您先洗个澡换下干净衣服吧,不然太难受了。”
时浅渡一到家,就打开了客厅里的空调,调到30度,最大档。
她关好为了通风而打开的窗“我去买药。”
临近过年,外面的天越发的冷了。
带着湿漉漉的衣服在外面太容易着凉,所以没有半途找药店买药,而是直接回到家里。
何纾言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时浅渡很快就出门了。
何纾言则自己拿了换洗的衣物,简单快速地冲洗了一遍,不过十分钟的事。
洗干净后,身上清爽了不少,只是被烫伤的地方还火燎燎的疼。
他从冰箱里拿出冰块,自己敷在腰间。
正打算把弄脏的衣服和用过的毛巾洗干净,便听见手机响了一下。
他以为是时浅渡发消息过来,便立刻拿起手机一看。
心脏颤动,身上霎时凉了半截。
是杨鸣新新发来的好友申请
何纾言,你是真不管时浅渡的死活啊
杨鸣新这个疯子,又咬上来了。
追着他咬。
他的大脑发木,盯着简短的一行字,半天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反应。
现在回杨鸣新
不搭理他
不然,还是等时浅渡回来,老老实实地说明情况,一起商量解决办法吧。
何纾言才回过神,屏幕还没锁上,手机就又跟着震动了好几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刘昊天发给他几张偷拍图,正是他们刚才在书店里的照片
他这个侄子,是整天闲的没事就在那个商场蹲他吗
何纾言感到深深的无语,更感到心累。
有这功夫,自己去找个地方上班难道不好吗
就算是在便利店打小时工,都比指着别人帮忙要强吧。
手机接连震动。
啧啧,没想到一个强奸犯,还能找到那么年轻漂亮的女朋友
你要是不想让你女朋友知道你以前强奸男学生的事,就帮我找个好点的工作呗
我知道你们住哪个小区了,要是我以后还没工作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闲的没事到小区里给你邻居们讲讲你的事
你看这怎么样
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在身上一戳一个窟窿。
看到杨鸣新的消息,何纾言还撑得住,不至于被压垮。
现在又来一份,他看着信息,压抑到几乎不能呼吸。
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又来了。
怎么就又来了。
没完没了了。
“罪行”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地粘着他,恶心他,弄得他不得安息。
每当他过得好一点,破事就又一次蹿出来,打破他的生活。
两拨人同时找上来威胁也就算了。
一件两件事,总能解决,总有解决的那一天。
可人的是填不满的,今天是这个事,明天是那个事。
总能被对方拿出他的“罪行”来威胁。
他看不见尽头啊。
这辈子好似跟“强奸犯”这个名头和与之而来的胁迫绑定了。
永无休止。
自己难受,也拖累身边的人。
何纾言双臂撑在柜橱上,手指用力,按到指肚发白。
都说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他突然很想破罐子破摔,心说干脆就这么去死得了。
不想再坚持了。
他真觉得
好累啊。
他好累啊。
时浅渡带着烫伤药膏回到家,刚进门,就闻见了淡淡的酒味。
除此之外,安静得不正常。
没有洗衣服的水声,也没有收拾房间或者准备晚饭的声音。
“”
这显然不对劲儿。
她脱下羽绒服挂在门口,一边换上拖鞋,往房间里往去。
“老师”
从门厅走到客厅,就见到何纾言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了一瓶红酒。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在公共领域中换上得体的衣服,而是穿着法兰绒的睡衣,头发还是湿的。眼镜被他放在身边,双臂撑在膝盖上,修长漂亮的手掌捂住脸,露出红扑扑的耳朵。
身上带着一股疲累的落魄感,显得异常脆弱。
四周的气压很低,几乎凝固。
听见声音,他抬起头。
眼尾发红不说,还染着淡淡的水汽。
他开口,嗓音低哑“你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时浅渡猜,难道是杨鸣新又不老实了
喝了小半瓶酒,看来事情够糟心的。
何纾言随着她走近,慢慢扬起头。
他确实醉了,放肆大胆地用那双略显迷离的、湿漉漉的双眼盯着她看。
但也仅限于此。
即便喝醉,也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
克制又安静。
他开口,像个犯错的小孩“对不起,老师擅自喝了你的酒。”
“没事,买来就是喝的啊,我一直以为您不喝酒的。”
时浅渡拎起红酒瓶,盖上盖子,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以防何纾言喝得更醉。
她戳了戳男人软乎乎还带着红晕的脸颊。
“怎么回事,喝成这样了”
何纾言躲了躲,又用手背蹭蹭自己的脸。
他垂头,平静又或者说发呆地盯着地面。
低声地轻喃。
“你永远,不会讨厌老师吗”
淡淡的酒气传来,夹杂着沐浴露的清香。
时浅渡伸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把湿润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
“这么多愁善感当然是不会啊。”
“可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就是那种,普通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何纾言说完,没等回话,兀自叹了口气。
他垂眼,淡淡地笑了“你会觉得很恶心吧,被一个三十多岁还强奸过学生的老男人喜欢什么的”
表情跟平时变化不大,但因为眉头微微下沉,显得委屈极了。
他自顾自地小声说“我不喜欢男人,也没强奸过谁,我从小就听话,从小就遵纪守法,我敢说,到现在我从来没做过任何坏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多也就是,在心里想想。”
许是心里压了太多的事,也压了太久了,从来没有人能真的听他的话、信他的话,他此时借着酒劲儿,絮絮叨叨地嘟哝个没完,语气平缓低沉地碎碎念。
有人听也好,没人听也罢,他需要把心里的难受全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没有办法,我打官司打不赢”
说到这,男人眼眶里眨眼间就浮出了水光。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打不赢。”
“我以为出狱了就结束了,没想到出狱了,才是开始。”
“怎么就甩不掉呢”
“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他的肩膀微微颤动,似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接着,像绝大多数喝醉了的人一样,话锋毫无逻辑地突然转了。
“身为一个老师,我怎么就,喜欢上自己的学生了呢”
“我知道我这样不对。”
“我也知道你不对我有那种感情的,但我看见你就好开心啊,被你抱一下,我晚上都高兴得睡不着觉,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回味,我控制不住自己真难受啊。”
他又叹了一声。
“我跟自己说,我可能是在最惨最倒霉的特殊时期遇见了你,被你帮助,就有点儿依赖,所以才会有这种喜欢的错觉,等过了这段时间,自然就不会了。”
何纾言喝醉了之后,依然很克制,很安静,但比平时幼稚了一点儿。
手指揪住时浅渡衣服的一角,用很轻的力道拽了拽。
既像是发泄,又像是撒娇。
“我也希望自己真是错把感激、错把依赖当成了喜欢,可是可是啊”
他掀起眼皮,比从前更大胆地展露出自己的依赖。
漂亮的双眼直勾勾地与时浅渡对视,满是依恋。
“我知道不是错觉。”
他自嘲地笑笑“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怎么会这点儿感情都分不清楚。”
空气中飘着酒香。
诱人的香气,湿漉漉的温度,开开合合的薄唇。
还有那双压抑了情感的双眼。
这一切都太诱人了。
许是这个年纪的男人的情绪都很内敛,又许是何纾言的经历太难捱了,即便在酒精的促发下,他还是那么温煦克制,不像被逼到了穷途的疯狂困兽,却像是被人丢弃也并无怨言的流浪小狗,只喃喃地窝在家里,小心翼翼地表露出一点点希冀。
时浅渡用手轻抚他的脸,拇指抚过发烫的耳朵,最后来到那对薄唇上。
以很柔的力道触碰。
动作是轻柔的,手背上的血管和青筋却异常明显,仿佛下一刻就要如暴风雨般把人按倒在沙发上。
何纾言本是闭着嘴的,随着她的抚弄,他仰头,微微张开了唇。
“我有这样的心思,很好笑吧”
他抬起手臂,看样子是想抱抱她。
抬到一半,又无力地放回腿上,脑袋也跟着垂下。
终于不再用那双情绪复杂勾人的眼睛看着她了。
时浅渡喉咙滚了滚,无声地松了口气。
“老师,先把烫伤的药膏抹上,一会儿再说别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刚买的烫伤药,打开盒子。
这时,衣袖被人小心地拽了拽。
她看见何纾言靠在沙发上,眼眸低垂,眼底尽是叫人于心不忍的失落。
好像从她刚刚的反应中明白了她的“答案”。
他眼尾带红,用又低又哑的嗓音说道“对不起,老师让你困扰了,别别赶我走。”
“”
淦。
时浅渡觉得脑子里有跟弦崩断了。
她想,但凡犹豫一秒,都对不起这个老男人的蛊惑。
手掌不由分说地按住男人的肩膀,稍微用力,便把人推倒在了沙发靠背上。
膝盖一提,怼在他双腿之间。
紧接着,俯身亲吻了上去。
男人下意识歪头,有点避开触碰的意思。
但他制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还不忘扬扬头,轻碰了碰她的嘴唇。
时浅渡把他的微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心中低叹。
还是会本能地抗拒啊
她稍稍收敛了一点儿,最初的亲吻没有太深入,而是先浅浅地吻了几下。
又没够地多蹭了蹭软乎乎的嘴唇。
真软。
她这么想着,心中计划着接下来的“入侵”,却发现何纾言的手指死死按在沙发上,似乎在绷着劲儿。
于是,她硬生生地顿住动作,薄唇也离开一点儿。
额头相抵,鼻尖暧昧地蹭在一起,气息交织。
她哑声轻问“不适应很难受吗”
许是迷迷蒙蒙之间察觉她呼吸紧促,何纾言眼珠微转。
按在沙发上的手指逐渐卸了力道。
他仰躺在沙发上,醉醺醺地浅笑了笑“你停下,难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