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死死盯着,而是淡淡然地望着。
窗帘拉着,遮住了室外大部分自然光,只有微弱的光洒进来。
她一半身子都隐没在灰暗中,轮廓是模糊的。
奇异的是,那双漆黑漆黑的眼睛却没有融入黑暗。
它总带着笑意,几分的玩世不恭,几分的笃定。
特别吸引人。
谈若太久没能这么仔细地看着时浅渡了。
上一次这样,还是二十多年前,他被刺死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的时候。
可惜,那时失血过多,视线模糊,看不清晰。
现在才发现,原来她那样的好看。
他稍微动了动身子,往前挤过去一点儿。
不用说话,就这么无言地待在一起,他就打的心里感受到一种安宁。
不是纯白世界里的死寂,而是安宁。
焦灼,戾气,对未知的恐惧
一切都消散了。
他喜欢这样。
他伸出手,抓住了时浅渡的衣角。
然后,死死地攥在了掌心。
别离开他。
他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嘴唇张开,不等说些什么,就又无声地闭上了。
呼吸变得均匀了。
时浅渡把见底的酒杯放到一旁,腾出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轻微的动作让男人的睫毛颤动两下。
他的手指不自觉攥得更紧了,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每个人在入睡后,总会回归到最本真的模样。
那张不是迷花眼笑就是泫然欲泣勾人怜惜的面容,此时竟是露出了几分疲倦。
但眉头没有皱着,而是全然舒展开,似乎在她身边很是安心。
这样看起来,比平时更可爱了一点儿。
时浅渡收起略显复杂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她跟谈若之间都不可能是陌生人。
他们之间有一种无需用语言说明的羁绊。
她自然不会把人丢下。
话说回来,听袁青说,那时谈若已经是时管局的老人在时管局待很久了,再加上她的年龄,怎么算都得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了,还可能会更大一些,但他看起来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
果然,主世界的土著人类都是老妖怪吧。
这么想的话
他岂不是孤零零地被人在时管局排斥了少说二十来年
谈若是流着眼泪醒来的。
他真正睁开双眼时,枕着的枕头已经湿了一片,鬓角的黑发也全都浸湿了。
满脑子都是时浅渡与别人的相处,亲亲我我,情话温柔。
他毕竟不是主神,没有随意调取每个小世界具体每件事的能力,体能有限能做到的事情也有限,所以只能在精神尚好的时候断断续续地看到一些画面。
可那些,足够让他痛苦万分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在经过了无数次的尝试和努力,好不容易打开了被囚禁的小世界与主世界的通道后发生了什么。
他那时太高兴了,以为终于可以获救、可以与心心念念的人在一起了。
谁想到时浅渡刚进来,就被主神发现,被人带走。
主神把她投进了小世界里,说是惩罚,其实是要她死在里面。
而惩罚,呵,大概是给他的吧。
他一直认为时浅渡跟自己是一类人,谁也不信,只是两个冷冰冰的人在一起抱团取暖。他认为,自己得到过的温柔已经她的全部了,他确信自己是特殊的。
所以,他以为时浅渡会毫不犹豫地杀死那些弱小可怜的家伙。
他从没想过,她会救他们,会对他们那么的好。
他根本不是特殊的。
她甚至都记得他这个人的存在。
可他没有感觉到背叛。
很奇怪,他只觉得嫉妒,嫉妒每天都在折磨他。
他发了疯一样想得到同样的爱抚。
主神看出了他的念想,看出他的情感,也知道,他拥有类似主神的能力。
所以主神想要让他看到,他在乎的人,爱护的是别人。
还要让他看到,他在乎的人一点点精神衰竭死在小世界中
她一生会爱护很多人,唯独没有他。
归根结底,惩罚的人是他。
太狠了。
比被刀子捅,要疼多了。
疼得他掉尽了眼泪。
他以为自己才是最先与时浅渡产生链接与交集的人,以为自己可以率先在她的生命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却不想弄巧成拙了,让那么多人捷足先登,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事情就那么发生了。
把他排除在外。
他一次次地告诉自己,时管局中许多同事们都是这样工作的,什么之类的都很常见,根本无需太过在意,小世界中的一切都算不得真。
可他做不到,他忽略不了。
妒火与恨意成倍数地在心头滋长。
好在,时浅渡顺利回来了。
对,她回来了。
一切都回归正轨了,他也被救出来了。
谈若想到时浅渡,立刻翻身去找她的身影。
这时,他才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人。
而他手中死死攥住的外套早就被人脱下来盖在了他的被子外面。
他睁大了双眼,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顾不得起猛了的晕眩感,摇摇晃晃地往房间门口走去。
手掌撑在墙上,另一只手去按门把手,按了个空。
房门猝不及防地被人从外面打开。
他反应极快,本来可以站稳,但故意放任自己,扑进了来人的怀里。
时浅渡被扑得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这是,这么着急干什么”
她偏头,看到男人一双柔软的眉眼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又湿又软,明显是哭过一场。
谈若胸腔起伏。
扑在时浅渡怀中半晌,终于道“我嫉妒他们。”
时浅渡挑眉“嗯”
“我嫉妒他们。”
谈若又重复了一遍。
声音不重,却能听出深深的不甘。
时浅渡拍拍他的后背“既然睡醒了,就先到沙发上坐一下吧。”
“我恨主神。”
时浅渡顿住脚步。
她回头,刚好看到那张线条流畅柔和的脸上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男人的桃花眼因为笑意弯成了新月,灿烂极了,春光明媚。
可他口中却道“你帮我杀了他后,给我机会捅他几刀,好不好啊”
时浅渡抓住他的手腕“可以,让你泄愤了为止。”
“那恐怕是要把他剁成肉酱了。”
谈若面不改色,就算这么说,也不能消除他心底的恨。
是那个人把他的一切都毁了,而且是故意的。
“”
时浅渡白他一眼“你这样很耽误我早晨的食欲诶”
她真想重重地在谈若脑袋上敲一下。
可是
他的手腕太细了。
长期的囚禁,让他消瘦的厉害,手腕一握,根本没多少肉。
怪叫人心里不舒服的。
“我本来,是可以最先与你结识的。”男人被她拉到沙发旁,但没有坐下,“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么可到头来”
他咬了咬嘴唇,笑容都遮不住他脸上的失落。
“我睡着了,梦里一直在掉眼泪,你都不在我身边。”
“那我总不能一直在那边坐着陪你吧”时浅渡拍拍沙发背,“我总得休息总得睡觉啊。”
男人忽然回头,还红着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神情似笑非笑的,可怎么看怎么有些怨怼。
“又不是不让你跟我睡一起。”
他头脑里充斥着她对别人的好。
那些好,他不曾得到过。
别人有什么,他就也想要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深深受过的痛苦所有减轻。
嫉妒叫人发狂,不甘的、痛苦的心理感受远远高于对亲昵的渴望。
他自己意识不到这些,用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上身往时浅渡身边靠,有样学样的凑到了过去,动作很轻地亲吻上她的脖颈与下颚。
他不是兴奋,而是情绪被痛苦推着上前,有些激动。
这些似乎在头脑中演练了成千上万遍,早已变得机械化程式化了。
所以动作并不生涩,也有感情有执着,只是
不含情欲罢了。
最初那二十年,他想抓住那一丝温暖。
后来,他想得到相同的宠爱。
那种
小心翼翼的,珍重的,捧在手心里的爱护。
他渴望得到那些。
“呵”
时浅渡无奈地捏了捏鼻梁。
男人在追求自己的渴望,同时,也在祭献自己。
他希望时浅渡有所表示。
仿佛只要有了身体上的接触,就得到了爱。
时浅渡按住谈若的肩膀,慢条斯理地把他推开了一点儿。
眼见着男人眼中有失望与戾气溢出,她笑了笑,在对方红润的嘴唇张开说话那一瞬,猛然上前,人按倒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她的动作极其利索,快到谈若先枕到身下的抱枕,才来得及睁大双眼。
“你自己都说了慢慢培养感情,怎么还这样啊”
她一手狠狠按着男人的肩膀,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桎梏在头顶。
膝盖抵在他的双腿之间,不容人有半点逃跑的缝隙。
时浅渡挑起唇角,一点、一点地俯下身,一点、一点地与男人拉近了距离。
在渐浓的气氛之中,她偏头,鼻尖碰到了他光滑的脖颈。
她特意控制鼻息,让清浅的气流均匀地拂在男人身上。
那截白净的皮肤开始轻轻地颤。
出乎意料的,他看起来有些紧张。
谈若没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大的动作,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身体被挤压在逼仄的沙发角落里,只能怔怔地仰头。
他看到那张好看的脸庞上露出调侃的笑,懒洋洋的,不正经,目光挑挑拣拣地落在他的身上,没出声响,却叫他感觉自己听见了“啧啧”的戏弄声。
“问你呢。”
他的喉咙滚动一下。
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时浅渡渐渐地往上移了一点儿,薄薄的唇落在他的耳畔。
随着气流吹拂而来,低哑诱人的嗓音在他的耳旁炸开。
“难不成你把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抱到这里看她长大成人,就是为了等那个孩子长大了对你做这事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