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服软,她还有理由多温柔一些。
她起身,理了理稍有些凌乱的衣裳“沈大人这么喜欢叫人侮辱啊。”
目光转动,扫过了沈青一身狼藉的模样。
他白净的胸膛轻轻起伏,冷静淡然的眼眸染着淡淡的春色。
空气里似是凝着水气,叫人浸在一种旖旎的气氛之中。
多看两眼,就能被他勾走了心神。
尤其是那双压抑着情愫的眼睛,眼眶暗红,叫人心疼。
又想让人
给他气哭出来。
她一直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笑了笑,问“要不然我为大人寻来几个身强力壮”
“你滚”
沈青的声音一下子染上了哭腔。
颤抖着,哆嗦着,拿起枕头狠狠地往她身上砸。
他已经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忘记她不爱他这个事实了。
为什么还要让他绝望
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五脏六腑似乎被利爪撕扯,破碎了一地。
可他还是在时浅渡转身离去那一刻,伸手捉住了她的衣角。
他想问,以后还来么
没能问出口。
他已经没有尊严了。
沉默两秒,他说“时小将军,本官做过一个梦。”
梦里你也要了我的身子。
你喜欢我,宠我护我。
每天晚上都拥着我睡觉,说好多好听的情话。
他看着时浅渡牵住自己的衣裳,一点一点地把衣角拽了出来。
终是什么也没能留在指缝间。
“沈大人这两日注意安全,可别叫您带来的人离了身。”
沈青的眼皮动了动。
被威胁到眼前,这还是头一遭。
死便死吧。
有什么可留恋的。
如果能成为她平步青云的踏脚石,也不错。
人知道了答案,就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可每看到时浅渡一次,沈青心里就疼一次。
剜心抽骨一样的疼。
还忍不住的总想找她。
他没少笑话自己是贱骨头。
而时浅渡自那天之后就没怎么与他说话了。
过了一天到灾区时,也依然如此。
他们是乘着夜色赶到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先带着一队人马在州府附近安顿下来。
沈青与随行官员们则是住在州府中,犹豫灾情严重,条件不算很好。
当地官员瞒报灾情的事已经被皇上知晓,这会儿不敢再出差错,没有准备什么铺张浪费的接风宴,只吩咐人提前备好了晚膳,在一行人安顿好后一一奉上。
“沈大人是哪里伤着了么”
席间,有官员用完了晚膳,盯着沈青问话。
他状似关心“怎么瞧着不太利索。”
乍一听是好话。
可谁都知道是嘲弄揶揄。
沈青坐在主位上,动作一顿,微不可察地往时浅渡那旁扫了一眼。
忽而发现,时浅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了席。
他敛敛眉头,淡淡地说“张大人多心了,本官好着呢。”
“是么,那最近车马劳顿的,沈大人可要注意身体。”又有一人接着开口道,“外面流民成灾,极是危险,大人若身上有所不适,还是不要外出去人多的地方,免得混乱中生了事端。”
“皇上命本官负责此次赈灾,何须你来指教。”
沈青低哼一声,拂袖起身。
他说道“诸位大人自便吧。”
说完,他离席,往时浅渡的房间走去。
也好在他们的房间在同一个方向,不会太惹人生疑。
“大人,你不会又要去找”
小喜子在他的注视下闭了嘴,忍不住轻叹。
那天他发现时小将军若无其事地离开,又见大人失魂落魄的,就知道了事情大致的走向。
大人也是命苦,有了用不尽的钱财与权势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被人轻而易举地弄得遍体鳞伤。
沈青忍了一天多时间,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他知道过了今晚,自己可能就要被人推出去了。
活了那么多年,荣华富贵享受了不少,没什么可留恋的。
只是舍不得离开她。
最后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况且
万一能有转机呢
他敲了敲门“时小将军。”
时浅渡正在擦刀,为接下来的事做打算。
听见声音,动作微顿,往关的严严实实的门上瞥了一眼。
她问“沈大人什么事”
“你”
沈青抿抿嘴唇。
竟是连门都不给他开一下。
就那么不想见他么
是侮辱他之后,又后悔碰他了,觉得他脏了
嗓音不知不觉间有些干涩。
“那天的事,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
时浅渡默了一下。
其实那天,她是见沈青一连几日都有些不对劲,想好声问问他哄哄他来着。
途中借势装了个昏睡,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便小小地报复了一下。
报复欺负之后,应是给她家大人好好地哄一哄,可那时的情形,弄得她忍不住冒出了些恶劣的心思
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
谁叫沈青对她有过坏心思呢。
罚还是该罚的。
想到沈青给她下药,还想毁了她,让所有人看到他们“苟且”,她又有些不爽。
她知道她家大人不是什么伟正光的人,可计俩被用在自己身上,这换谁都高兴不了吧
明知这个时代的女子处处制肘,明知她在边疆十年走到今天何其不易,还是把那种阴毒的法子付诸了行动,只差一点儿就没能收手。
于是她撇撇唇“大人请回吧。”
不过,不见沈青也不纯粹是故意晾着他。
那帮人疑心太重,她才回京不足三个月,他们不是很相信她,处处盯着她的动作。
他们一边接受她的情报,一边又对常与沈青听戏吃茶的她半信半疑,虽说她是希望他们不要全然相信她,但若是跟沈青的互动太过频繁,也不会影响计划。
那天在沈青房间里呆了一刻多钟,把他们的疑心刺激的恰到好处。
要是再多一点刺激,她怕他们彻底停了计划另寻其他机会。
虽说以她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处理掉不是什么问题,可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到时候查来查去的,实在麻烦,还不如用常规一点的方法一劳永逸。
如果错过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重创她家大人的敌对势力。
赈灾是大事,皇上再重视不过了。
在灾情里动手脚,他们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杀的。
当然,她也正好利用灾情把沈青的政敌分了好坏。
为了除掉沈青就草菅人命的,根本不是为了百姓着想,只是为了争权夺利罢了,即便有了权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贻害万年。
而像周大人那样的才是心系百姓的好官,即便为敌,也不会歪门邪道。
对皇上而言,应该也喜欢周大人那样的官员与沈青相互制衡。
不能让沈青一手遮天,也不能让人将沈青堵死。
不然,古板严厉还敢以死谏言的官员一家独大的话,皇上肯定不会好受。
他还是需要沈青挡在自己前面。
时浅渡走神两秒,重新开始擦刀,嗓音稍微柔软了些“那天的事我们以后再议,大人还是先忙赈灾之事,灾民众多,容易生事,还是要多注意才是。”
“”
沈青无声地轻笑一下。
以后再议。
他们要他的命,他哪里有以后
他心中意外的平静,有如死水。
自嘲地扯扯唇角,在房门前站了一阵。
终是转身离开了。
赈灾粮新米变陈米,很快就把灾民吃出了毛病。
不一定是陈米吃出的毛病,也不一定真的有毛病还是装出的毛病,总之,陆续有人在灾民中倒下,又传出了施粥用的全是陈米的传言,在有心人的煽动下,灾民成了暴民。
伪装成灾民的小股私兵混杂其中,一起冲破了州府的大门。
人们喊着“诛杀阉宦”的旗号,把州府翻了个底朝天。
而时浅渡看着与她听到的计划全然不同的场景,翘起唇角。
他们果然不相信她,所以用的是没告诉她的第二方案。
这正是她所期待的。
不然,她可不好把自己摘出去。
话说回来,那韩少征除了疑心病重,做事也够心黑的。
这第二套方案,还是掀动了暴民的方案。
禁军出动,除了救灾抢险,为的就是震慑百姓、以防民乱。
特意在行事前把她支走,闹出这样的事,最后她根本脱不了责任。
州府混乱,沈青惨死
她从前再是劳苦功高也免不了皇上的雷霆之怒。
到最后,受益的就只有他们了。
好在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合作,也大致猜到了事情走向。
“按我吩咐的做,尽量别伤百姓,挑那些拿了武器的杀鸡儆猴,八成不是真的灾民。”时浅渡坐在马上,冲身边人说道,“另外,一定要留活口。”
“是。”属下应声,又问,“那将军呢”
时浅渡说得一本正经“赈灾事宜都由沈大人负责,不管这事是不是因他而起,我总得保住他的性命,带他到皇上面前问话。”
属下恍然“将军说的是。”
另一边,州府之中一片混乱,血腥无法避免。
官员、小厮哪里敢出面,全都能躲则躲,不敢上前。
沈青早就找借口把小喜子跟其他几个随行的小太监遣走,免得他们受到连累。
身边没了人,不多时,就被几个明显不是灾民的男人团团围在中间。
他面色平淡,毫无恐惧,缓缓扫过眼前的人。
“时小将军呢”
不亲自取他性命,为民除害么
这一遭死在她的刀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也想最后见她一面。
“我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时小将军。”领头的只想尽快完成任务,握着手中的弯刀直接砍了上去,“你这阉人,受死吧”
就在此时,一阵快马声急速传来,几乎震颤了大地。
那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冲破人群到了眼前。
沈青猛地回头,果然看到熟悉的身影手握黑刀,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她跟记忆中一样英姿飒爽,一双凤眸在白日中亮的夺目。
他晃了神,眼底透出眷恋的光。
真好看。
她还是那么好看。
时浅渡的刀快,应是没什么痛苦吧。
他这么想着,瞌上了双眼。
下一刻,血液飞溅的声音响起,有浓重的血腥气没入鼻息。
腰间猛地一紧,生疼,还以为是被人拦腰斩了。
不想,却是落入了再熟悉不过的温暖怀抱里。
结实的手臂紧紧搂在他的腰间,不容他有半分逃离。
“都说了叫大人这两日注意安全,别叫人离身。”
她的呼吸温热,嗓音低哑,按捺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薄唇覆在他的耳朵上,细细地亲吻。
“大人可真是不听话啊。”
沈青怔住,猛然睁大了双眼。
不论是腰间的手,耳畔的吻还是背后的温度,都那么熟悉。
还有那低沉沙哑、似是埋藏着欲念的嗓音
唤得他一下子就软在了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