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背影一前一后飞了一阵,一直安安静静的季怀哲霍然起身。
他看向下方的森林,声音异常冰冷,“又回去了。”
没过多久,楚时辞就明白哲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石像鬼载着他们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最开始的山洞。
季怀哲指挥着石像鬼,让它调转方向。背影在他们左侧,跟他们同步飞行。
楚时辞以为背影不在前面,他们就不会回到原处。
可没过多久,他惊诧地发现,不止正前方,连左边右边都同时出现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影。
其中左右两侧的人影,好像还随着飞行,快速向他们靠拢。
虽然这个诡异的情况,只持续短短几秒,左右的人影很快消失不见。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人震惊。
哈士奇受到的惊吓,夹着尾巴缩在椅子里。
季怀哲看着下方的山洞,苍白修长的手用力攥紧。
不用多想,这里肯定被人布置了阵法。光凭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无力感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季怀哲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如此针对。
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前半生从未做过任何有愧于心的事。
刚开始季怀哲以为自己和穿越里的主角一样,出车祸意外穿越异世界。
他没把自己当成主角,也没想开辟后宫或者成就一番大事业。
季怀哲就想找一个平静安宁的村落,搭一间小木屋,在门前的空地上种上蔬菜水果。
平时和淳朴的村民来往交换物资,偶尔去镇里听吟游诗人唱歌讲故事,听酒吧里的冒险者互相吹嘘,当做娱乐消遣。
这就是他梦想中的生活。
季怀哲穿越时,出现在一处原始森林里。他是个现代人,手上也没有工具,在林子里活得很艰难。
所以当老女巫将他救出来时,他真的很感激。
尽管他并不想成为神子,也不想做什么巫师。但为了报恩,他还是跟着老女巫回到学院。
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穿越不是意外,他是被老女巫召唤出来的。
在陌生世界好不容易交到几个朋友,他把他们当兄弟,他们想睡他。
他努力维持和莉莉丝的友情,小女巫却给他下药拿他赚钱。
唯一的救命恩人,也在骗他。
季怀哲突然很迷茫。
他发现自己好像一直活在谎言里,活了二十几年,到头来一无所有。
眼看着转了半天,再次回到原点,楚时辞有些泄气。
他撸起袖子妈的,打就打,谁怕谁啊。哲哥可是全文战力天花板,要是真打起来,输的可不一定是谁。
楚时辞正骂骂咧咧,忽然听到头顶出来男人微不可查的呢喃,“想回家。”
他扒着口袋边缘仰头看去,季怀哲正怔怔地看着远处的天空,神色都有些恍惚。
男人脸上没有表情,猩红的双眸中却弥漫起水雾。
他沉默许久,捂住脸垂下头。
楚时辞又听见他细小的,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好想回家。”
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到小娃娃的脑袋上。
楚时辞爬出口袋,顺着他的巫师袍往上爬。他停在季怀哲的领口处,蹭着他光滑的脖颈。
原文男主是个孤儿,哲哥穿成男主,自然也是孤儿。
穿越到异世界后,季怀哲的人格尊严被扔在地上反复践踏。
他在原本的世界没有任何牵挂,与其说是想家,不如说是想回到曾经平静安宁的生活。
楚时辞刚蹭两下,就被男人拿起来捧在手心里。
他举起两只短小的毛线手,做出拥抱的姿势。
季怀哲紧抿着唇,清冷俊美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泪痕。
他深吸口气,低头凑到小娃娃面前,将脸埋在娃娃身上。
楚时辞轻抚他高挺的鼻梁,柔声安慰“没事的,哲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想想你打架这么厉害,所有学徒都不是你的对手。而我呢,我是个学人精,学东西特别快。给我点时间,我能学会巫师学院里所有现有知识。”
“既然莽不出去,我们就智取。等我回去就往死里学阵法,肯定能把这傻逼阵法干掉。哲哥你别难过,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楚时辞给季怀哲擦干眼泪,毛线手被泪水浸湿,变得有些沉重。
坐在前面的哈士奇听到动静,扭头问他们怎么了。
季怀哲没搭理他,狗男人继续迎风吐舌头,对着背影嗷嗷叫。
楚时辞亲亲季怀哲的鼻尖,“哲哥,不哭了,会好起来的。我们想点开心的事情,如你未来有什么打算,想做点什么”
季怀哲忙碌一天,长发被汗水打湿,有几缕发丝被风吹乱,停留在他脸上。
他低垂着眼眸,乌黑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掌心里男人温柔好听的声音,逐渐安抚着季怀哲的情绪。原本快速跌落的活力值,开始一点点回升。
他睫毛轻轻颤动,咬牙强忍半晌,突然发出一声脆弱破碎的抽泣。
紧接着,压抑许久的痛苦仿佛找到宣泄口,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决堤。
季怀哲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因为呼吸不畅,脸上染上淡淡的潮红。
眼泪不断打在小娃娃身上,很快毛线娃娃就湿透了。
楚时辞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小手帕,一拧都能挤出水来。
过了一会,季怀哲才颤抖地开口“我不想做神子。”
楚时辞心疼地亲亲他,“我知道。”
“血祭真的很疼,我感觉自己身体都快被撕成碎片。我一直在吐血,但没人帮我。他们都在旁边看着,我向老师求救,她没有管我。”
“我疼到昏厥,他们又会把我弄醒。说只有保持清醒,血祭效果才好。所有人都在看我,而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在他们面前疼到抽搐哭喊。”
季怀哲情绪波动太大,吐字没有往常那么清晰。他说了很多,楚时辞只能勉强听清一部分。
而那部分里,他提到的最多的一个字,就是疼。
季怀哲含含糊糊说了半天,在活力值涨到26时,泪水终于止住了。
他额头抵着小娃娃,说话时还带着鼻音,“阿辞,我不想做神子。”
楚时辞踹走一边流眼泪一边流口水的色批系统,骂骂咧咧地哄着哲哥。
他一口一个傻逼女巫,把操当标点符号用,张嘴闭嘴全是他妈的。
季怀哲听笑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双象征死亡与灾厄的眼睛,此时看上去格外温柔。
楚时辞凝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一定会救他,不让他再受苦了。
折腾一整晚,天色逐渐变亮。他们坐在石像鬼身上,迎来了日出。
下方是洁白的云层,远处有太阳缓缓升起,阳光为石像鬼的翅膀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季怀哲将小娃娃藏进衣服口袋里,免得阳光照到里面的恶灵。
巨兽飞艇再次飞回原处,落在山洞里。
石像鬼停稳,哈士奇从它背上跳下来,准备回部落补觉。
他还记得自己那几头牛,缠着男巫管他要牛。
季怀哲承诺等他日后离开尔尔雅山脉,一定去附近的城镇跟他带牛回来。
哈士奇很开心,在他面前蹦来蹦去。注意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后,扑过去要帮他舔干净。
如果没有楚时辞拦着,季怀哲在被扑倒的瞬间,能当场掐死这狗东西。
别的犬人族是长得像狗的人,他是长得像人的狗。
季怀哲在兽人科普书籍中看过。
兽人受基因影响,个体呈现不同特征,大体分偏人和偏兽。这只从智商来看,明显偏兽。
看着眼前一脸智慧的哈士奇,季怀哲略微思索,在行李里找出一团用剩的毛线球,递到狗男人面前。
楚时辞笑嘻嘻地解释“你的飞盘不是丢了吗,我们没有飞盘,送你颗球,保证比大白狗那颗口感好。”
哈士奇眼睛一亮,叼着球蹦蹦哒哒地走了。
季怀哲正想跟着离开,巫师袍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住。
他警惕地转过头。
身后巨大的石像鬼不知何时直起身子,锋利的爪子勾住男巫的衣袍。
在季怀哲疑惑的目光中,石像鬼猛地张开嘴。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它口中钻出来,径直撞向他的身体
季怀哲快速侧身躲闪,可距离太近,还是迟了一步。
黑影一只手已经穿过他的巫师袍。
季怀哲心下一沉,边后退边仔细感受,却发现身体没有一丝异样。
他正觉得疑惑,胸口突然响起一个诧异的男声,“卧槽什么东西撞我。艹好他妈疼”
巫毒娃娃从胸前的口袋里,骂骂咧咧探出头,正对上季怀哲身前的黑影。
娃娃和黑影面面相觑,楚时辞硬是从那张乌漆麻黑的脸上,看见了懵逼。
楚时辞疼得嘶了一声,“艹,哲哥,黑影不是应该早就钻回你身体里了吗,这只又是哪来的”
季怀哲反应很快,他撕开巫师袍,几步退到安全距离,“黑影不止一只,他们数量可能很多。”
他握紧魔杖,口中低声吟唱,魔杖顶端的红宝石散发出猩红的光芒。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犬吠。
哈士奇如同闪电一般,从他身边一跃而过,扑倒黑影用力撕咬。
季怀哲皱皱眉,随即撸起袖子,轮着魔杖狠狠砸向石像鬼。
近战就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