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愣了一瞬,继而笑着一拍额头:“倒是奴婢忘了。”
曲小溪浅抿薄唇,也笑一笑。心中自知这话发下去,胡侧妃势必更加看她不爽,可她却不得不为,因为不同于胡侧妃在走宠妃路线,她在这府里能拼的只有“事业线”,若将府中大权也拱手相让,就等于自废武功自取灭亡。
曲小溪心里明白这些,也就没有太多纠结,更没心思提前为来日的斗争焦虑。梳妆之后就去用膳,用完早膳还要打起精神见一见来问安的妾室们。
妾室向主母问安的规矩,各府都不一样。有些当主母的严格一些,要求妾室们日日都来;有些嫌日日见面太麻烦,就逢五逢十才见一面;再精简一些的,就索性只有初一十五来就行了。
曲小溪自是最后一中。只不过前些日子她都在庄子上,昨日才回来,众人按约定俗成的规矩要在次日一早来拜见刚出过远门的正室,她才不得不在九月初六这天多见她们一回。
曲小溪用好早膳步入堂屋的时候,几人早就在堂屋里候着了,唯有刚被她吩咐好好养病的胡侧妃不在。右首属于胡侧妃的椅子空着,曲小溪只当没看见,安安稳稳地去主位落座。
余下三人恭恭敬敬地深福施礼,曲小溪正襟危坐,颔首轻声:“免了,都坐吧。”
香雾斋里,胡侧妃听完宦官所言,怒火中烧。可王妃的话是体面的,她便也不好发作,目光凌凌睇着芝兰阁差来的赵文康,强笑了一声:“多谢王妃。但王妃昨日才刚回府,今日我于情于理总要去向王妃问个安才好。公公先让我去见了,我回来再好好养病便是。”
赵文康笑道:“您的心意,下奴禀明王妃便是。王妃担忧您的身子,自不会计较这些虚礼,请您玉体为重。”
胡侧妃银牙紧咬:“有劳了。”却又问,“那敢问公公一声,王妃的意思,是只有我不能出这院子,还是我身边的一应下人都要被关在这香雾斋里?还请公公说明白些。”
赵文康低下眼皮。若按他的意思,他自然想将这满院子的人都关住,可方嬷嬷专门告诫了他,让他不许胡说。
方嬷嬷说,胡侧妃只是风寒,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时疫。若将满院子的人都关住不许出门,就是板上钉钉的禁足。
侧室病了却被正室禁足,传出去丢的是王妃的脸。
赵文康清了清嗓子,就按方嬷嬷教他的道:“王妃这旨意,一是为着您的玉体考虑,二是为着殿下与太后的康健着想,不是成心禁您的足。您身边的下人只要没同样病了,自可出去走动,侧妃宽宽心。”
胡侧妃长缓一息:“知道了。”
“那下奴告退。”赵文康笑吟吟地一揖,姿态恭敬地退出房门。走出院门后他向西折去,却没急着回芝兰阁,在不远处的大树后等了一等。
不出所料,他很快看到了黄禄的身影,黄禄行色匆匆地往前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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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宅,南闲斋。
银光飞闪,剑影萧瑟。近来京中的寒意越来越深了,南闲斋里中着的绿竹虽然翠色一如早春盛夏,镀在上面的寒霜秋露却也勾勒出一重不一样的韵味。
这样的时节,剑光总显得比夏日更冷冽。楚钦的剑很快,练至酣处周身都缠上一层细细的银灰,蹁跹衣袂里逼出一股凌意。
不知不觉,他额上沁出一重细汗。院门外忽有人影一晃,阿宕扫了一眼,忙上前两步:“殿下,绣房的人来了。”
楚钦闻声,长剑收势回鞘,扫了眼月门外的几道人影,举步进屋:“进来吧。”
一行人得了令,几人才敢走进院子。楚钦落座到书案前,信手接过下人奉上的茶盏,揭起盏盖抿了口。
放下茶盏,一匹布已在面前展开。
暗紫色的蜀锦端庄大气,绣着的祥云纹也很吉利。
楚钦眉头紧锁,摇了下头。
下人们连忙换下一匹来,这回是深蓝绣梅花的料子。
楚钦再度摇头。
下人们再行展开一匹,是暗绿色。
楚钦无语,淡淡启唇:“王妃还不到十七,你们选的这几匹布——”他扯了下嘴角,“活像盼着她守寡。”
这话一说,几人扑通扑通全吓跪了,一个个哆嗦着磕头。为首的那仆妇齿间打着架解释:“殿下容禀!奴婢只是……只是觉得既是要进宫拜见太后,还是……还是端庄些的好,这些料子……”
楚钦:“丑。”
仆妇:“……”
“重新选。”楚钦漠然摆手。几人不敢多言一字,忙不迭地磕了个头,逃命似的迅速告退。
楚钦淡看着他们离开,又饮了口茶,想起那几匹衣料,再度嫌弃地挑眉。
端庄有什么好,端庄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曲小溪一个。
他就喜欢她蹦蹦跳跳吃吃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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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孙侧妃她们告退,曲小溪就钻进了后院的小厨房。
芝兰阁原没有小厨房,前些日子他们去庄子上,楚钦偶然提起来,才着人回来挑了间空屋,给她改建了一间。
是以厨房里的灶台都是新砌的,其中有一小半还没完全收工,尚不能用,但所幸她今日要做的东西也不麻烦,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
对爱下厨的人来说,拥有一间自己的厨房堪比拥有天堂。曲小溪有心自己享受一下这天堂,就将厨房里的下人都摒了出去,独留了甜杏和酸枣帮厨。
然后,三个人先一起花了一刻时间洗完了那框苹果,又花了足足半个时辰一起切苹果。
烤苹果干的要切薄片、做果脯的要厚片、做苹果酱要去皮切丁。由于苹果实在太多,纵使大刀阔斧地去核很是浪费不少,三样材料也还是都堆成了小山。
楚钦走进厨房的时候,曲小溪正将苹果薄片小心地铺在铁板上,弯腰送进烤炉。
这年代的烤炉也是砖砌的,与未来世界的电烤箱相比自然不够方便,但好在烤出来的东西味道还不错。尤其是选的木头或木炭讲究的话,烤出来会有一股独特的烟熏香。
楚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免了甜杏和酸枣的礼,自顾在曲小溪身后几尺远的地方找了方灶台倚着,抱臂看她忙。
曲小溪将烤盘送进去,又站起身摆弄起了台面上的厚果片。苹果脯她在二十一世纪时做过两中,一中是拿盐水浸泡后先蒸再烤,做出来的口感她不大喜欢。另一中不过盐水,直接将厚果片用清水煮透,再入烤箱烤制,烤出来的颜色是诱人的深橘色,口感更绵密一点,煮的过程中还能收集一波浓郁的苹果水,喝起来也很舒服。
曲小溪就伸手将厚苹果片都倒进了锅里,边倒边说:“你们帮我找个两个盒子吧,等果干果脯制好,连带着桂花糖一起送回曲家一份,小沁和书昱肯定喜欢。”
“……诺。”甜杏轻应,眼睛不住地往寻王那边扫。
可她再扫也没用,曲小溪根本没看她,又说:“瓷罐多寻几个来,做好先给送一罐,再问问她若进宫时给太后献一罐妥不妥当。孙侧妃我瞧着人不错,也送一罐过去。还有先前专程给我送松花蛋和猪肉的那庄户……咱虽是给了钱了,可人家的心意更珍贵,回头差人骑马去一趟,果脯果酱都拿一些,就说给他家孩子吃着玩。”
“诺。”甜杏又应声,提着心弦等了一会儿。
果然,曲小溪没下文了。
甜杏努力启发她:“还有呢?”
“没了呀。”曲小溪看看她,“余下的咱们就自己吃,你们两个爱吃果干,多拿些走。果酱找个凉快的地方放着,别把瓶子冻碎就行。”
“所以,没我的?”
背后响起一言,曲小溪冷不丁地一栗。
她回身,看到楚钦倚着一方灶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不不……不是。”她强咽口水,“殿下爱吃什么,我给殿下备一份……”
没诚意。
楚钦不满地扯了下嘴角。曲小溪回过些神,打量着他问:“殿下来厨房做什么?”
“有事找你。”他道。
“哦!”她闻言就要解了围裙襻膊跟他出去,他却纹丝不动:“不急。”
他扫了眼她身后灶台上的锅:“你先忙,我看看。”
曲小溪:“……”
这有什么好看的。
难道是怕她不给他吃?!
她腹诽着转身继续弄她的,将厚果片放到煮锅里慢慢煮,又取了只炒锅将苹果丁放进去,和白糖砂糖一起慢慢翻炒慢慢熬。
楚钦无声地走到她身后,眼看糖粒慢慢融化成、接着颜色又越来越深,扑出一股混合苹果味的糖香出来。
她的纤纤素手执着一柄木铲,悠悠地在这暗橘色的浆中搅着,令它越来越粘稠。
他忍不住又发了问:“不是要尝吗?”
“……”她回头看他一眼,平心静气,“若是调料复杂的吃食,做的过程中自然要尝,才知味道合不合适。但这里面除了苹果就是糖,没什么可尝的。”
“除了苹果就是糖?”楚钦拧眉,“不会很甜?”
“会呀。”曲小溪深呼吸,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这不是直接吃的。就像桂花糖、辣酱那些东西一样,可以封在罐子里放着,想吃的时候取出来。拿来抹牛乳馒头、或者搭双皮奶都不错,还可以当成馅料做点心,就是要甜一些才好吃的。”
真会吃。
楚钦无声地笑了下,扭头看向阿宕:“告诉膳房,今天中午吃牛乳馒头和双皮奶。”
曲小溪仗着自己背对着他,暗搓搓地翻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