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大成皇后么(2 / 2)

司马家的子孙都会在正堂摆放至亲的牌位,这是从太祖那一代便传下来的规矩,意思是阳间的亲眷摆一点吃的,身在阴间的族亲也不会饿着。

还没等崔漾走,那官宦折回来看见,非但抢了饼子,又是一阵毒打,这回小白痴不像之前,他和宦官拼命抢,结果自然是头破血流。

那时的崔漾五岁,从没见过有人会为一个饼子打得头破血流,以为只有白痴才这样,她生活总是无聊的,喜欢甩掉婢子到处乱跑乱窜,便带了许多的东西,放到匾额后,小白痴乐哈哈地夸赞那里有聚宝盆,拍手又蹦又跳。

她看得乐,后头懒得藏了,明目张胆拿东西塞上去,小白痴拍手叫好,口里喊聚宝盆变成仙女了。

“仙女好心有好报仙女越变越美”

“今天又见到仙女了仙女是庚庚见过最美的仙女”

一夸夸了好些年,连词也未变过,她以为疯傻的白痴说的话必定真心真诚,每每都很高兴,非但拿吃的,有时他生病或是受伤,伤势病情很重,也拿药给他。

直到十二岁。

如今看来,她也不比王行他们高明多少。

大概类似街上看耍猴罢。

想着这猴真傻真好笑,岂料那猴心里也正想,这人真傻真好笑。

杨明轩拟定了旨意,崔漾看过,没什么异议,“便照这么办吧,发圣旨,令三百秩以上诸百官明日卯时金銮殿议政。”

“是,主上。”

圣令送出皇宫,进宫探望皇帝的臣子听闻皇帝伤势严重,便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回府了,毕竟皇帝当真伤得不轻,需要休息。

两名医师进来给司马庚看伤,见皇帝已经昏迷不醒,请了主上到外间说话。

到屏风外响起压低了的说话声,司马庚才缓缓睁开眼睛,稍稍能动的左手费力地探进中衣里,自囊袋里摸出半片绢丝。

透明的绢丝里封存着半朵凌霄花,绢丝不过幼童巴掌大,凌霄花冰蓝的颜色已经褪去,显出很旧的灰白。

司马庚垂眸一瞬,将绢丝卷成一团放入口中,嚼一嚼咽下肚,重新闭上眼睛。

自始至终,他没发出一点动静,呼吸心跳,都与睡着了无疑。

两名医师面带着忧色,张青行礼回禀,“陛下伤及肺腑,伤势太重,若非有内功深厚之人与他疏通淤堵的血脉,活不过一月。”

崔漾权衡着各方势力,“一个月尽够了,明轩,你找婢子来给他洗漱沐浴,他要不肯,硬剥了套上。”

“是。”

里间却传来些轻微的碰撞声,崔漾闪身进去,见司马庚口中吐出大片鲜血,出手如电封住他身上各处大穴,拧眉拾起榻边瓷瓶,扔给张青,眸中落满霜寒,“原来你非但擅长装傻,装睡也是好手,何必着急死。”

“是千机”

剧毒,入口即溶,顷刻便要毙命,“陛下快给他逼毒,迟了来不及了。”

崔漾掌心抵着他的后背,正要运功,微一顿,怒极反笑,“自救置之死地而后生”

千机毒多一丝他都不能活,要把毒素逼出来,真气游走各处经脉,自然是要疏通经络。

崔漾已经很久没动怒过了,“逼我出手救你”

司马庚气若游丝,唇角都是鲜血,明知不该,却还是忍不住朗笑出了声,“怎么,事到如今,落将军难道还能放任朕被毒死宫中,史书上记洛将军乱臣贼子一笔,遗臭万年不成”

床榻上半死不活的人一身血污,笑容却实在张狂,是那种天下能耐我如何的不屑与张狂,仿佛谁也没有他聪明,谁也没有他厉害,谁都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可一世。

崔漾手痒。

“啪”

崔漾挥袖一巴掌,拍在他侧脸上,司马庚被打得偏向一边,歪倒在床榻上,意识昏沉,一动也不动。

崔漾眸色冰寒,几年前查清楚是司马庚叫人给沈恪传的消息,也是司马庚收买崔石,用虎符接收了崔家军时,她就想这么做了。

当然,一巴掌似乎是太轻了些,无法洗刷两家仇怨。

殿中气氛凝结,杨明轩张青等人垂着头,并不敢多说话。

沈熔闪进来,一双露在外面的双眸灿若星辰,装满不赞同,“何必这样麻烦,谁阻挡你,我就杀了谁。”

崔漾不语,许半山知晓这蒙面护卫性情乖张,又同自家主上亲厚,担心主上失了耐心,走了司马昌老路,少不得要劝说两句。

“毒杀乃是下下策,一则怎么都瞒不了人,二来司马庚不失为明君,朝中忠于他的良臣干将死伤多,也还有不少,且他在百姓群臣、士林间也颇得拥戴,毒杀了他,名不正言不顺,替国无名,天下群起而攻之,平白多出许多麻烦事。”

说着不免朝主上望去,目光急切,千机之毒非同小可,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又见主上摆袖坐于榻旁,托起昏死的人,掌心运力,便俱都住了嘴,无声地退到外面等候了。

沈熔是一把刀,如指臂使,崔漾指哪里,他打哪里,一闪身,便又不见了。

清晨第一缕天光照进床帐,宦官婢女鱼贯而入,伺候皇帝更衣。

崔漾冷眼看着,司马庚这会儿倒不抗拒被人脱衣服了,一幅好皮囊显得安静平和。

崔漾也不深究,只淡声道,“去金銮殿。”

金銮殿十余年不曾翻修过,鎏金斑驳,朱红色暗淡,却越显肃穆大气,文武百官列于两侧,往常靠后的小官,离得远,纵是抬头,也难见天颜,今次却往前挪了六丈有余,殿中空荡荡的。

凡是在京的官员,比三百秩以上,都到齐了。

大成遭此劫难,官员们心情郁郁,连寻常的寒暄问好都省了。

见同僚红了眼眶,又有小官出言宽慰,“幸得麒麟将军,天降神兵,一箭射穿了司马老贼,叛军已平,大成定会走上正途的。”

他话音一落,就响起一声冷呵,是中大夫范阳,“只怕刚诛豺狼,又来虎豹,你不见城郊屯兵数十万,南营、北营、五城兵马司、羽林卫、郎官营如今都在麒麟军治下,自北阙入金銮殿,一路重兵把守,守卫森严,他洛麒麟,当真不是来篡国夺位的么”

小官呆了一呆,如遭雷击,半响才稳住身形,“这可麒麟军给城中百姓发了粮食,若是贫农,不管是住在城中还是郊外村乡,只要家里没粮,就能凭户籍领六日带壳新稻米,若是商户,也可花钱买粮或者以物换粮,价钱比六月前还要低一分,百姓们都说天佑大成,这才有麒麟将军这样的正义之师”

他话音落,有人附和,更多人是嘲弄,浮沉宦海多年,落麒麟一手掌兵,一手掌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威慑有了,人心也有了。

“大成危矣”

竟有一大儒,当场解印脱衣,诵着太祖立疆渡水时作的高歌,悲怆而去,余下官员俱是戚戚然。

陆子明一夜未眠,眼底都是红血丝,上前欲拦老大人,又顿住,折身看向最前端的年轻丞相,“一夜过去,丞相可有良策”

这是大成最年轻的丞相,八年前成名于鹿鸣书院,做得锦绣文章,亦有不世之材,与陛下一见如故,入朝为官后,平步青云,年不过二十又三,已位居丞相,总领百官,与皇帝关系一向亲厚,此年病重,皇帝出宫探望就有三次,可见信任重用。

“听宣罢。”

王铮袍角微动,神色晦暗不明。

“陛下驾到”

两位宦从扶着皇帝,坐到龙椅一旁,落麒麟立在另一侧,身旁跟着的橘黄大虎巡视阶下,官员们心惊胆骇,并不敢随意动弹。

秉笔宦托盘里端着传国玉玺,杨明轩宣读禅让诏书。

“朕在位十五载,叛臣司马昌刀兵逼国,幸赖先祖之灵,去危为安,然朕身伤神毁,油尽灯枯,将不久于人世,经纬乾坤,百王更兴,尧授舜,舜传禹,选贤任能,名垂千古,朕心慕神往,而今效仿尧舜,禅位洛阳相洛麒麟,此诏布告天下,以时施行。”

群臣哗然,听闻皇帝竟不久于人世,一时不知如何进退了。

众所周知,大成皇帝司马庚无后宫,亦无子嗣。

半响光禄大夫陆子明出列行礼,忧心忡忡,“陛下的身体”

司马庚压住喉咙里欲咳嗽的痒意,温声道,“朕确实伤了身体,生死未知,但太祖创下江山基业,文帝夙兴夜寐,靡有朝夕,朕继位以来,丝毫不敢懈怠,亦知国储关乎国本,早年便将七弟送往鹿鸣书院,托山长收容教养,今岁便立七弟司马辰为太子,来日继承大统,承千秋之志。”

他声音不急不徐,声线沉稳和缓,听来十分叫人信服,“洛将军虽为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有安定侯遗风,此番平叛有功,朕愿以皇后之位许之,天下承平,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

金銮殿上一片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宝宝们留言,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