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者先说了萧国大军压境的消息,但萧寒入宫行刺被拘,此时奄奄一息,女帝神色如常,群臣慌乱一阵,不一会儿便都平静下来了。
商议眼下该如何应对。
新提拔的鸿胪寺正卿齐逊上前禀奏,“当命人立刻将萧王入宫行刺被擒的消息送往雎阳,交换俘虏,谋求和谈,萧王大军回撤,十二月入冬,大雪冰封,危机可解,休养三月,来年萧家军便是再来犯,我大成将近四十万大军,也并不憷他。”
刘儒上前禀奏,“启禀陛下,萧寒入宫刺杀,罪无可赦,处死萧寒,萧国大乱,可趁机一举拿下萧国。”
他话一出,朝中便有不少呼声,“那盛老将军怎么办,六名六百秩以上武将被俘,还有五千麒麟军,就不管了么?”
刘儒道,“国事为重,此等良机,不可错过。”
于节是急脾气,立刻跨步出列,“启禀陛下,万万不可,一则大成军将征战数月,已极为疲乏,归家心切,此时与萧家军交战,胜算不高;二来来萧国大军突袭晋阳,已占先机,萧家军对萧寒忠心耿耿,此时再杀萧寒,只怕适得其反,非但不会乱了军心,还要叫他们同仇敌忾,为萧寒报仇。”
萧寒之于萧家军,便如陛下之于麒麟军,如果没有把握摧毁萧家军,不宜妄动萧寒。
且先不说陛下待麒麟军如何,便当真是无情无义之人,盛老将军战功赫赫,五千麒麟军出生入死,若叫他们死于萧家军军帐前,天下岂不是寒心。
于节知晓陛下定会救这五千人,刘儒明面为大成,实则包藏祸心,他更要争辩了。
他说的话再情再理,群臣皆是点头,出列附议,“入冬后天气凉寒,冬衣紧缺,听说北边的冬日大雪能有三尺厚,每年冻死的人都不少,实在不宜兵战啊,能和谈最好是和谈。”
“这马上就是岁正年节,只怕将士们也无心打仗。”
宴归怀亦不认为现在是和萧国动兵的时机,萧寒选在此时发难,本也是看中了大成疲乏之军,背后又有江淮之地尚未维/稳,此番入宫行刺失手被擒,大成虽然没有那么被动,但想趁机杀了萧寒,弊大于利。
萧寒若死了,萧家军同仇敌忾,士气高涨。
萧寒活着,萧家军受牵制,裹足不前,对边关百姓和将士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宴归怀与杨明轩几人权衡利弊,对看一眼,便都出列附议,主和谈。
崔漾点头,“那便先发告示,萧寒行刺被擒,齐逊你选出和谈的官员,随朕一道前往雎阳。”
她话一出,正殿里皆是哗然声,宴和光带头叩请圣安,“战事危险,请陛下三思——”
宴归怀往殿上深看一眼,陛下此时去边疆,别的不说,麒麟军军中肯定都是欢呼声,他们不能回家过年,但无妨,因为陛下天子之尊亲往边关,和他们一起在雎阳过年。
前方是战是和,都有麒麟将军在这里,大成皇帝在这里,军心自然振奋。
杨明轩、于节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只天子坐不垂堂,御驾亲征,万一出了什么闪失……
群臣再三劝诫,但君王态度坚定,只得领旨。
崔漾朝宴和光道,“你留驻京城,总领三台,各州郡政务该往雎阳送便往雎阳送,尤其是课税,既然已在洛阳,江陵两地改税成功,成效颇丰,便逐一推往州郡,来年春耕前,大成境内的百姓都要知道,课税改了,并且也执行了。”
洛阳、江陵是与京畿区关系最密切的州郡,皇权掌控力强,改起来自然容易一些,但离上京城越远,便越难,只几月来宴和光已是十分了解新帝的铁血手腕,陛下要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想来是已经有另外的安排了。
萧寒暂且押入大牢,调派三百禁军守卫,三台商议完随驾官员,上报女帝,略有增减,领旨各自去准备。
崔漾在正殿调息了一会儿,去偏殿看父兄,不见人,侍女禀报说安定侯与两位将军出去了,还没回来。
“陛下圣安。”
禁卫们叩首问礼,崔漾还没下地牢,便听父亲似乎是正教训沈恪,“成亲以后你会对漾漾好么?”
沈恪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这一停顿,迎面便是一掌,“你竟敢犹豫———老子打到你服为止!”
崔冕、崔灈立在一旁,也不插手,毕竟妹妹把人关在这里,对方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死不能死,揍一顿还是可以的。
原以为沈恪供奉小九牌位,为小九终身不娶,待小九是很好的,没想到问他会不会对小九好,竟敢犹豫。
听到禁卫行礼,崔冕崔灈叩请圣安,崔冕眸光落在妹妹面容上,见她面色好了一些,一直挂着的心稍安,起身道,“沈恪怎么回事,他不听话么?”
崔漾便不打算把沈恪当真射杀了她的事再说一遍了,便如同她自责十二三岁时浑浑噩噩,无法保护家人一般,父兄也是一样的自责,如果知晓沈恪因家事误杀她,尤其是千挑万选为她定下亲事的父亲,定会更难受。
到父亲好一些再提此事也罢。
崔漾便只道,“不必理会,萧寒发兵突袭晋阳,我打算亲征,禁卫、羽林卫留给兄长们,还有一列斥候,有什么事叫他们随时传讯,照顾好父亲。”
崔冕崔灈都想说他们替她去征战,但身份放在这儿,实不该提,沿途来又听闻了许多麒麟将军的事迹,知晓兵战一时上,妹妹比他们更擅长,如此再多担心便也只能压在心里,“哥哥知道你不比男儿差,但你得好好保重自己,你死了,我,你七哥,父亲,一起死,我们一家人地底下团聚。”
崔漾心中微暖,郑重应下了,看向还在肃着神色‘教育’沈恪的父亲,唤了声父亲和爹爹,但头发花白的老人似乎以为自己是幻觉,并不敢相信,呆怔怔的,一双虎目里流出泪,直直往前栽倒。
沈恪扶住人,“安定侯?”
崔漾把完脉,朝两个哥哥道,“只是受了刺激,爹爹好像很想念我,但又很害怕见到我的模样,听到我的声音。”
崔冕知晓,便是他们,一开始听闻小九还活着的消息,也是不敢相信的,常常以为是做梦,只有听人提起女帝或是麒麟将军的事迹时,才略安心。
越是在意,便越难受自责,不敢相信。
崔漾将父亲交给兄长,“哥哥帮父亲梳洗一下,我带他出宫,去见一个老神医,看有无办法。”她也会医术,但更侧重医毒术和内伤,真正的疑难杂症治病救人,陈林更在行。
崔冕应了一声,兄弟两人一左一右架住父亲,把人带出囚牢。
守狱人与禁卫也悉数退了出去。
沈恪面容宁和,“萧寒发兵,陛下御驾亲征,可带平弟一道去,他会帮你。”
崔漾未答,只是踱步到榻前,看了一会儿榻上半死不活的人。
沈恪见她似乎极为疲乏,垂在袖中握着药瓶的手指微微收紧,开口道,“陛下放心,宫中开蒙的幼童我会负责教好,学宫、以及女学的事也会理出章程,沈家有专门传送消息的邑传点,遍布十三州,陛下可以着令他们盯着各州郡的情况,随时报往军中。”
崔漾看了他一眼,见他唇角带了些血丝,吩咐道,“除此之外,照顾好我父亲,他很喜欢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哄着他开心,叫他高高兴兴的,病情恢复得能快些。”
不喜欢,不会选他做女婿,不喜欢,也不会一眼就能认出他,只是霸道惯了,当初看中沈恪,也不与沈家人商量,直接派人去说要定亲,现在又一心一意要教他怎么做个好夫君。
原本是想着他一出现,必定要将父亲气出个好歹,想提前解决了,消化沈家和沈平虽需要费不少力气,但也不是完全处理不了,多费些功夫罢了,现在父亲见了他就高兴,留一留便也无妨。
崔漾多叮嘱了一遍,“如果你能让我父亲的病好起来,你弟弟劫持三百万石军粮的事,朕可以一笔勾销,不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