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半路遇到了追来的大猫,崔漾收拾妥当,摘了面具清理干净,递还给沈平。
沈平未接,“这是新制的面具,我没用过,以后也不打算用,你拿着吧。”
制造这面具需要两种比较特殊的植物,很难寻,崔漾也不推脱,收好面具问道,“你需要什么报酬?”
沈平本是想说不需要,略一顿又道,“待它日回宫,你陪我兄长三日罢——不会耽搁你时间,你处理朝政之外,出行的时候带上他便可。”
崔漾看他一眼,巾帕擦干手上的水珠,“你说不分彼此你我,却还分男女,分亲疏,岂非自相矛盾。”
沈平握了握大猫的爪子,与它玩耍,“那是因为世人皆分,如果有一日,所有人都不分,我也不分了,陛下的足给旁的男子看到,无人敢说道,殊不知天下的女子,若是足被旁的男子看到,声誉也就毁了,我家兄长一心只愿天下人少有所教,我敬服他,自然会为他考虑。”
崔漾不再接话。
虎贲卫迎上前,沈平不爱与士兵一道走,闪身到树上坐下来,趁着群臣用早膳的时间假寐。
榆钱树正对着大帐,名叫洛拾遗的侍卫进了营帐,该是伺候女帝起居的。
沈平翻过身,又翻回去,如果当初兄长不是误杀她,而是成了亲娶进了沈家,那么王行不敢再动她,她和兄长一对璧人,神仙眷侣,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兄长被困宫中,而崔九在外与其他男子相处,毫不避讳。
沈平盯着銮驾,见那护卫站立的位置始终在女帝右侧,两人影子有些许重叠,倒像是从后方拥住了那身影一般。
沈平坐起来,盯了一会儿,心中冷笑,第四日清晨,将人堵在溪水边,“把东西拿出来。”
洛拾遗垂眸,并不理会,沈平探手去取,二人在溪边过了三百招,沈平出手如电,自洛拾遗怀中掏出一个素色囊袋,握在手中退到几丈开外。
囊袋里是九根乌发,被理得整齐,妥帖地收在丝白的袋子里,足见珍惜。
“收收你的心思,旁的事我不敢置喙,但除了臣子和属下,你的这位陛下在挑选侍奉时,十分的好‘以貌取人,你这样的样貌,永远不会有机会。”
一身黑衣的男子若放在人群里,是周正子弟的样貌,但也仅仅是周正而已,落在女帝身侧,这般样貌便显得极为朴素寡淡,不会有一丝机会。
洛拾遗垂眸,遮住眼底情绪,“陛下的一根发丝,都要收拾好,这是属下的本分,请阁下把东西还给我。”
又垂首道,“陛下龙楼凤阁,属下等人微末泥尘,请阁下勿要用冒犯的言语毁陛下清誉。”
听他自贬至此,沈平未再揪住不放,也不打算做告密的卑鄙小人,只是亦未归还发丝,跃回树间时,摊开手心看掌中发丝,半响装进了自己的袖袋里,结发夫妻,如果将她的发丝和兄长的合在一起,将来定会有好结果。
崔漾发现行军途中除了伺候她起居,基本见不到洛拾遗的身影,寻了暗卫来问,知道洛拾遗与沈平过招,三百招后落败,练功越发勤勉,用膳也是馕饼果腹,一息时间也不浪费。
但洛拾遗原本便是所有暗卫中练功最勤勉的一个,十年如一日,除了处理暗阁里的事物,其余的时间都用来练武,睡眠休息的时间都很少,若非如此,以他平庸的资质,是不可能年年稳居第二,成为暗阁实际上的一把手。
到晚间洛拾遗入帐来铺床,崔漾便出手与他对招,试过以后默写了一卷武功秘籍,删删减减,改至天明,又与他演练一遍,指点他入门,“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身体也很重要,好好休息。”
洛拾遗额头触地碰在这一卷充满墨香的绢帛上,叩首谢恩,起身时抬眸看一眼,旋即垂眸道,“再有两日便到雎阳了,走的是新修的官道,主上可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信兵来报,袭击晋阳的荜庆已经率兵退回雁门关,齐大人,陆大人、刁大人已同蔡赣和谈完了,约定明日辰时交换人质,来年春耕前不发兵。”
另有一名斥候送来军报,崔漾打开看了,按了按眉心,“退下罢。”
崔漾阖目养神一会儿,起身走到帐外,亦不用虎贲卫跟随,自己在田埂上来回踱步,实则她暗中派了不少人潜伏进彭城,想联系上被俘的伏兵,但蔡赣早有防备,麒麟军被看押在萧家军军营大帐里,层层守卫,高手不少,且麒麟军似乎行动不便,别说是从城内策应,便是逃跑都困难。
大猫支起身体,靠着它歇息的沈平睁眼,远处的帝王一身月白锦衣,握着折扇的双手负在身后,扇坠轻晃,正在枯萎的秸秆从中踱步慢行,神色融入临冬傍晚雾气中,喜怒不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