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之前走的每一步,都在为了今日这个“事成”的结果而努力。
如今终于到了这个地步,他满心欢喜,却又不能在康熙帝面前展露出来,只能硬撑着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回到家后方才把门一关,拉了四福晋的手在屋里详说。
“我终是做到了!”胤禛的语气十分激动,双眸晶亮:“我终是做到了!皇阿玛今日允了我了!”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除非是和妻子儿女相关的事情,方才会展露出多一些的表情。
珞佳凝一看他这个模样,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大喜事了,忙双手挣脱了他的桎梏,起身笑着福了福身:“先向四爷道喜了!恭喜四爷贺喜四爷!”
胤禛一看到自家福晋这个模样,忍俊不禁,大手一伸把她重新揽入自己的怀中:“这有什么恭喜的?明明是你陪着我一起努力的结果。要说喜,那也是同喜才对!”
想到江山已经唾手可得,想到往后那龙椅即将归自己所有,胤禛的眉目间满是喜悦与满足:“想这么多年来,若非你在旁边支持我帮助我,皇阿玛不见得就能那么喜欢我。这个位置,有你一半的功劳。”
“这我可不敢居功。”珞佳凝道:“明明是四爷运筹帷幄而来的。我不过后宅一个小小女子,怎能谈得上‘功劳’?”
胤禛哈哈大笑:“你啊,聪明至极,偏又故意装呆。好好好,没你功劳。那爷赏你。赏你什么好呢?”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座位,一本正经说:“赏你挨着我一起坐。永远一起坐。好不好?”说罢,朝着她促狭一笑。
这分明说的就是帝王身边的皇后之位。
珞佳凝这个时候自然不谦虚了,十分肯定地点头:“那自然是好。而且这个位置只能是我的,不能是旁人的。”
胤禛望着她这模样,不由又是一阵和她说笑。
康熙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有时候能到出门还需要人搀扶的地步。偏偏这个时候西面战事,让他十分忧虑。
这天一大早,珞佳凝起身后不见雍亲王,便找了翠莺她们来问:“王爷不是今儿休沐吗?怎的不见人影。”
昨天晚上歇息的时候,胤禛还和她说今日没什么事情,可以陪着她到庄子上走一走,权当作是散心了。
谁知今天早晨起来她才发现,他又不见踪影了。
馥容倒是知道一二,在旁回禀道:“王爷说今日皇上召集了各个阿哥进宫议事,十三爷和十四爷今儿去宫里之前绕道雍亲王府,叫了王爷一同去,说是王爷在的话他们两个弟弟才能安心。王爷见王妃睡得好,就没让打扰王爷,他自行去了。”
珞佳凝有点发愁:“老十三和老十四真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每日里都要和四爷在一起方才安心。”又找了安福吩咐:“今日先不出门了,等王爷回来后看看他那边的情形再说。”
她知道,胤禛是个有分寸的。倘若不是他真担心弟弟们,也不至于会一下子就答应了那两弟弟,违了和她的约定。
左思右想后,珞佳凝还是觉得留在家里等他消息比较妥当。
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门房那边方才匆匆来禀,说是王爷归来了。珞佳凝忙让人去迎。不一会儿,胤禛大跨着步子来到了她的院中。
“四爷今日匆匆进宫所为何事?”珞佳凝看他神色凝重,忙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亲自为他脱下了外裳:“是不是皇阿玛又动怒了?”
看他这样严肃的模样,不像是喜事,倒像是忧虑。
胤禛拉了妻子到屋里坐下,又亲自把房门关上了,方才压低声音轻声道:“皇阿玛让十四弟出征去西部。”
“啊?”珞佳凝诧异之下猛地站了起来:“带兵打仗多危险啊。十四弟真要去么?”
胤禛看着妻子这惊讶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眉宇间的郁色稍微减弱了些,染上轻微喜悦:“你看你,一听弟弟可能有危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珞佳凝只能按捺下满腹心思坐回座位。
原来,康熙帝担心西部战事,又忧愁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将领去领兵作战,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诸多儿子的身上。
于是就有了“昨儿晚上通知诸位阿哥今日进宫面圣”,而后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大清早来找四阿哥一起进宫的事情。
其实,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进宫之前,并不知道四阿哥不在皇上的“邀请”范围之内,只当四阿哥也被皇上叫了去,方才喊他同行。
此时此刻胤禛方才听说有这么个事情,顺势跟着他们去了,只为了解一下康熙帝现在是什么主意。
胤禛发觉到,自打他一踏入乾清宫的房门开始,皇阿玛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那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如此。
直到皇上说起来“想要择一子官拜大将军西征讨伐策妄阿拉布坦”了,胤禛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皇上是特意“漏下”他没有叫他的。
因为在康熙帝看来,他是储君,必须保证安然无恙留在京城。不能做这种“西部平乱”的危险事情。
父子俩都有了默契,后面就十分恰当地避免两个人的互动。康熙帝问皇子们问题的时候,经常绕过四阿哥。而四阿哥也十分识趣,能不自己答的时候就不自己答。
最后,在经过了对诸位皇子领兵作战能力的考核后,康熙帝认准了十四阿哥,把他定位了平息西部战乱的当权人物。
十四阿哥十分得意,谢过康熙帝的赞赏后,就和其他阿哥们陆续出了屋子。
就在皇子们基本上都要走光了之前,康熙帝单单留了胤禛在屋里。
待到屋中只剩下父子俩了,康熙帝忍不住责问胤禛:“你怎的今儿还来了?朕让旁人过来,是想考考他们,看他们谁适合去领兵作战。你如果来了,再一个冒尖,那你说朕到底让不让你去!”
这明着是当皇上的在气恼一个王爷不遵从皇命,没让他来他却偏偏来了,于是问责。
实际上,这是一个父亲担心儿子和自己没什么默契,再一不小心和自己的想法相悖了,闹出点什么岔子来。
总之是担心雍亲王的。
胤禛心里温暖,笑着宽慰康熙帝:“儿臣是想着,万一是弟弟们都来的事儿,倘若只儿子一个人不来的话,倒是显得儿子太过特殊了。还不如一同来。这样的话,旁人也很难猜出儿子‘特殊’在哪里了。”
康熙帝恍然惊觉,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把皇位传给胤禛的想法,如今也只一个诏书而已,并为对外公布。是以旁的阿哥们都不知道。
倘若真只留了胤禛一人不来,让旁的皇子们都来的话,倒是显得胤禛真的“太过不同寻常”了。
思及此,康熙帝有些怅然——他终究是老了,思维不如年轻时候敏捷,做事也不如年轻的时候想得多。
“得亏了你替朕分忧解难。”康熙帝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老十四的事儿,你就帮忙安排着吧。”
语毕,康熙帝若有所思:“若真老十四在边关干出一番事业,倒也不错。最起码,往后是你一个助力!”
十四阿哥和四阿哥是真真正正血缘至亲的同母亲兄弟。
更何况,十四阿哥与四阿哥兄弟情深,万万不会做出来背叛自己亲哥哥的举动。
如果十四阿哥镇守边关得了百姓和朝中上下赞许的话,往后四阿哥继承大统,朝政就愈发稳固起来。
胤禛没想到康熙帝还会为他想到了这一层,不由对父亲感激万分:“多谢皇阿玛为儿臣思量良多。”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康熙帝无力地摆摆手:“朕老了,往后这天下,就都是你们兄弟们一起努力的了。朕只希望能看到你们兄弟和睦友爱,这便足够。”
想当初,这些儿子们你争我抢,谁也不服谁。
后来在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努力之下,许多弟弟和妹妹都和他们夫妻俩拧成了一股绳——却不是朝堂纷争的那种绳,而是兄弟友爱的那股绳。
康熙帝想到现在孩子们的和睦状况,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努力与善意,不由心中熨帖,对着四阿哥说话时,眸光也柔和许多:“这些年来,也得亏了你和雍王妃啊。”
胤禛揖礼:“这是儿子和王妃应当做的。”
康熙帝笑笑。即便兄友弟恭是应当,在寻常百姓家也很难做到,那如今雍亲王和王妃做到了,其中的艰辛又怎是“应当”二字可以囊括的?
他自心中有数,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欣慰地目送儿子出了屋。
德妃是这天傍晚,方才知道自己小儿子即将出征西部的事情。当时她就哭成了泪人,跑到乾清宫求见皇上。
梁九功如今也不用日日站在廊檐下守着了。如今他也已经年迈,身体大不如前,倘若一直那样站着伺候的话,怕是撑不住。
康熙帝念在这个老人一直伺候自己的情分上,免了他一直站在廊下候着的差事,只命他每日里正常隔一段时间到跟前守着就好。其余时候,则让他的几个小徒弟轮番跟着。
德妃来的时候,正赶上梁九功在康熙帝跟前伺候着。
一进屋,德妃便要跪拜在地。幸好梁九功眼疾手快,朝自己小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上前搀扶住了德妃。
德妃泣不成声:“皇上!胤祯这是做错了什么?竟是让皇上这般待他,把他远远地遣了去边关待着。那地方苦寒无比,胤祯他从小就长在京城,怎能吃得了边关的苦!”说着潸然泪下。
康熙帝指了位置让她坐。
她不乐意,非要站着。
“给德妃搬个椅子过去。”康熙帝指了小太监做事,看德妃在原本站着的地方有椅子坐下了,方才叹了口气:“朕年轻时候就时常征战西边各部。后来,他们大一些了,朕不也经常带着他们去西边吗?往年也没见你不乐意,怎的这个时候就、就不同意了呢!”
德妃擦了擦眼角,泪水又滑了出来,却顾不得继续擦了,只直直地望向康熙帝:“皇上,那时候您御驾亲征,或者是带着胤祯他们出征,都是去上一年半载的就也回来了,又不似胤祯这一次出征这般!”
虽然德妃是长在深宫中的妇人,可是托了这几个能干儿子的福,她对这些战场上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她知道,十四阿哥这一次领兵出征,怕是要长久留在那里的,短则三五载,长则十几年甚至更久,这都说不准。总得把那边的战事暂时平息了告一段落,方才能够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