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明宗已然腐朽,便是毁於柯浩然之手我也并不觉得可怜,焦土之上生新芽,我宁肯在废墟之上开创一个全新的魔宗,新的魔宗根植於唐国强盛肥沃的土地,一旦新生必然是开天辟地的存在。”
“我相信我的这些安排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已经在逐步发挥作用,那么我逃出生天只需要安静等待夫子死去,那么你说这个世界会是谁的?”
宁缺听的浑身寒冷,暗想难道今日的长安城里隐藏着无数魔宗强者?而且这些人全部都是当年听他安排南下?如果让此人逃出魔宗山门,世间会生出多少风雨?
“可当时你应该以为小师叔会杀死你,一旦你死后,就算你在中原隐下这么多后手与安排,又有什么意义?”
老僧微嘲看着他,就像峰顶的白雪看着宴天的虫儿,说道:“即便我死了,当年的这些安排依然存在,你们这些俗人似乎永远不明白,一个人的生存与死亡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否改造这个旧世界,迎来一个全新的世界,然后集合新世界的能力去改变某种规则,如果能做到这些,我即便死了又能如何?”
宁缺问道:“什么规则?”
老僧应道:“大道的规则。”
宁缺问道:“如果你谋划了一生依然无法改变,那怎么办?”
老僧微笑应道:“至少我努力过了。”
宁缺蹙眉说道:“就为了你的尝试,不惜让整个世界陪葬?”
老僧平静说道:“世界毁灭与我何干?”
这大概便是所谓yīn谋家的快感来源吧,宁缺在心里默默想着,对老僧这一世的思虑筹划实在是佩服到了极点,却也恐惧到了极点,因为疯子总是难以战胜的。
此时此刻,名满天下的莲生大师在宁缺眼中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完全听不懂此人在说些什么,就算能听懂一些,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甚至直至此时他依然无法判断出对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名老僧有时天真纯洁如同新生的婴儿,有时刻薄暴躁如同市井间泼辣的fù人,有时热血jī昂如同都城里清淡救世的青年书生,有时豪情纵横如同持剑打抱不平的青年侠客,有时慈悲怜悯像一名佛门大德。有时残酷冷漠真身似魔。
无论哪一种形象都无比〖真〗实,根本看不出一丝虚假处,各种面目截然不同,却均发自本心,纯粹地令人心悸,便如那句要成佛便成佛,
要成魔便成魔,都是真佛真魔或悲悯或冷漠地看着这个人世间。
他简单却善变,孤独而脆弱,复杂又讨厌,有时嫉妒有时yīn险,喜好争夺偶尔埋怨,自sī无聊却又变态冒险,爱诡辩爱幻想,善良博爱却又怀恨报复,专横责难,他辉煌时得意,默淡时伤感。他矛盾而虚伪,欢乐却痛苦,伟大却渺小。(注)
莲生三十二,瓣瓣各不相同。
一个人的xìng格和思想如此复杂,实在是难以想像。
宁缺微寒想道。难道此人居然有三十二种人格?
娄僧的话说完了,便像夜里一朵敛回去的睡莲,平静闭上双眼,开始运用魔宗秘法餐餐把道痴的血肉消化吸收成为身体里的元气力量。
安静的房间内回dàng着宁缺的声音,只不过现在再也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些声音显得那般单调枯燥不安,甚至隐隐透着绝望的味道。
“世间本没有魔,你这样的人多了,便有了魔。”
“无论你扮演怎样的角sè,称就是魔。”
“莲生三十二,瓣瓣皆污。”
“道魔相通便成神,但也有可能成神经病。”
无论宁缺说什么,白骨山里的老僧都不再有任何反应,他耗尽心思想出来的这些看似颇有哲思的话语,全都浪费在了干冽的空气之中,无法jī怒对方,更不可能让对方因为这些话语而在心神上生出某些漏洞。
宁缺无力把头枕在莫山山的肩上,望向屋顶那些青石,心里知道老僧将第二口充满昊天道门气息的血肉完全消化吸收后,境界便会复苏到自己无法触碰的层次, 到那时候再也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改变死亡井结局,目光便有些黯淡。
魔殿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大概山外的世界已经入了夜,温度渐低。
他抬头看着屋顶石墙上那些斑驳的剑痕,那些小师叔留下的剑痕,那些构成一道樊笼把莲生三十二幽困数十年的剑痕,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
只是随意望去,他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心神,大抵是在旧书楼里用永字八法解字解成习惯的缘故,那些密密麻麻的剑痕在他视野中自然分开,逐渐清晰。
宁缺的目光在那些剑痕上久久停留,心意随着痕迹而行走,渐渐生出某种感觉,这种感受很隐晦,难以捉mō难以分明,身体却因此而温暖起来。
(注:这里用来说莲生三十二的三十二个词全部来自一首歌的歌词,窦唯的高级动物。另外想说明一下,情节推的慢主要问题是更新的慢,我写的足够认真用心了,每天下午静卧,还要想着存稿,但这更新确实是问题,我在思考怎么解决。也许暴发,也许暂时先不用这个名字,虽然确实是在入魔,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