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草丛里的唐小棠,宁缺怔住了,叹息问道:“你是鬼吗?怎么我到哪里你就跟着到哪里?我跑的再快好像都没有用。”
听着他的语气不善,唐小棠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什么,那只雪白的小狗便从她的身后冲了出来,lù出初显锋利的牙齿,冲着宁缺低声呜吼,只不过大概因为在荒原山道里被宁缺摧残的记忆过於深刻,它只敢站在自己主人身前表示狂野,根本不敢向宁缺靠近一步。
“你跑的真的很快,我差点以为你是我们明宗的人了。”唐小棠说道:“不过你就算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比我更快。”
宁缺无奈问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到底跟着我要做什么?”
唐小棠说道:“我哥让我进书院拜在夫子门下当学生。”
宁缺愣了半天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由生出一把火把前面道畔的冬草全部烧光的冲动,说道:“你们兄妹二人果然是疯了,居然想拜夫子为师?难道你不知道我老师是中原正道领袖?”……好吧,虽然他好像很少出面,至少也算是精神领袖,看见你这个魔宗少女就算不用雷霆手段降你除你,难道还会收你当徒弟?”
唐小棠困huò说道:“我哥说书院向来是有教无类。”
宁缺说道:“反正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带你进书院后山,再说了我现在是最受宠的小师弟,凭什么要多你这么一个师妹。”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顺着微斜的石径向着书院侧面那面青坡走去,然而无论他走的多快,唐小棠和那只小白狗始终能跟着。
唐小棠在他身后笑着说道:“如果夫子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无耻的家伙可能不会喜欢你,甚至有可能把你逐出门去,那我岂不是刚好可以填你的空缺?”
宁缺心想自己这辈子什么事情都肯做惯会做小伏低讨好溜须,想当年渭城的几任将军,还有师傅颜瑟大师,包括大师兄在内所有人都被自己哄的高高兴兴,大子又哪里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好几千年……”
便在这时,斜斜石径下方忽然传来一道歌声。
歌者的嗓音并不如何美妙不沙哑却总透着股古怪的苍老气息,配上歌词,再加上五音不全把所有旋律都唱成了说话,便愈发显得荒唐滑稽。
唐小棠好奇扭头向后看去。
宁缺听着这旋律虽然极陌生但歌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忽然间醒过神来:这歌除了自己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别人知道?
他向石径下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深sè名贵狐裘的高大老者,手里提着一个漆面食盒正在坡上走来,不正是昨夜松鹤楼lù台上那人?
看着那名老者,宁缺的头便一阵剧痛想着那根偷袭自己的短木棍,一丝冷笑开始在chún角生出,准备上前拦住此人好生痛揍一番。
所谓报仇雪恨,以拳还棍,便是这个道理。
宁缺明白自己即便醉酒也还是有一战之力,居然被这老者一闷棍敲昏,想必这老者也不是普通的长安城富翁,自然警惕,体内浩然气缓缓运转,双手虚握仿佛执刀,片刻间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忽然间,他余光瞥见那只小白狗躲到了唐小棠的小皮靴后,耳朵耷拉着,嘴里发着呜呜咽咽的恐惧臣服声,不由心头微动。
他知道那只小白狗不是狗,而是荒原上真正的雪狼,而这只白sè幼狼即便再如何畏惧自己,也不曾对自己稍有降服之意,那它为什么这时候会有这样的表现?难道说那名老人让它本能里威到了恐惧?
在岷山草原里厮杀多年,宁缺不知遇见过多少惊险的状况,机变反应速度早已被锤炼的异常惊人,此时只是这样一个极小的细节,便像是火星落在干草堆里一般,在他脑海里燃起熊熊火焰,让他想到了某种可能。
这里是书院。
那个穿着狐裘的高大老人很强大。
想到那种可能,宁缺心头微动然后迅速寒冷,再因为震惊而颤抖起来。
在这关键时刻,他完美地展现了自己对情绪和身体的控制力。
看着拾阶而上的那名老人,他的脸上没有流lù出任何多余的情绪,chún角刚刚泛起的那丝冷笑,就像是遇到了万丈阳光,骤然间温暖无比地绽放成花,体内的浩然气如春雪般悄无声息融化,虚握刀柄的双手自然上扬在ōng前相聚成拳,微微躬身行礼温和说道:“没想到能再见到老先生。”
大子拎着食盒走上青坡。
他颇感兴趣看着身前的宁缺,却没有说话。
宁缺平静回望着夫子,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身体姿式都看不出来任何异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夫子眼光看不到的地方,被威压震慑地快要崩溃的身体正在和他强大的意志力做着jī烈的对抗。
数十颗汗珠缓慢悄然地从他后背渗出,渐湿衣背。
因为要用意志力强行控制自己身体本能的恐惧和反应,虽然他此时神情平静,眼神里的笑意温和甜美,实际上已经付出了十二分的力量,脚底板钻心般疼痛,小tuǐ肚子撕裂般疼痛,随时可能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