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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某座小镇,某处集市,热闹嘈乱,空气里弥漫着烂菜叶和鸡屎的味道。一个男人提着一壶酒,走进一间肉铺。屠夫关上铺门,带着那人登上二楼天台,对桌坐下,开始喝酒吃肉。
酒徒望向天空某处,嘲讽说道:“他总说昊天飞的再高又有什么用,如今看来他再强又如何?终是要离开人间,向天空飞去。”
屠夫说道:“为了那些莫名的念头,便要放弃永生,去对抗永远不可能战胜的上苍,在有些人看来这或者很潇洒,实际上不过是愚蠢罢了。”
西陵神国深山老林里。
陈皮皮跪在知守观里的湖畔,对着天空不停流泪,双肩塌着,身体不停颤抖,眼睛哭到红肿,就像被雪迷了眼睛的兔子。
中年道人站在他身后,叹息安慰说道:“夫子既然已经显圣登天,那么你父亲便可以回来,至少这算是一件好事。”
陈皮皮的父亲是知守观观主。
他叫陈某,无数年来身上都是一袭青色道衣,故号青衣道人。
多年前,书院轲浩然遭天诛而死,夫子登桃山,入西陵神殿,知守观被迫全力出击,此一役,道门无数强者殒命或重残,青衣道人哪怕请动悬空寺讲经首座联手,依然无法在夫子手那根棍子下支撑片刻。
那之后,他被迫飘零於南海之上,终生不敢踏足陆地一步。
青衣道人在南海无数岛屿间流浪,跟随渔船漂泊·他不停修行,与南海取珠的渔女生下一个孩子,然后把那个孩子送到了夫子门下。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踏上陆地。
因为夫子不准他登岸。
今日夫子终於登天,按道理来说,他终於可以登岸了。
但青衣飘飘·依然在南海无数海岛间来回。
一座葱葱郁郁的海岛上,忽然出现他的身形。
下一刻,他便消失。
数千里外,他的双脚落在另一座海岛的沙滩上。
然后他再次消失。
在每一座海岛上,他都只能停留片刻·甚至无法停留,便要再次奔
青色道衣上染着血水,道髻早已凌乱,他很狼狈。
那是因为,有根短短的木棍,始终在追着他。
每当他瞬移到一座海岛上,那根木棍便会紧跟着出现。
他的右肩已经那根木棍击中过一次。
如果不是他对南海上的无数岛屿非常熟悉,或者他根本无法避开这根木棍。
他是道门最强大的人,晋入传说中无距境界。
但夫子的木棍·亦有无距的境界。
他只能继续逃亡,直到夫子真正离开人间。
或者到那时,这根木棍才会落入海中。
知守观后方有座山。
山岩与泥土都是红色的,似极了陈年的血·只不过山崖表面生着无数青藤,所以看上去像是一座青山。
那些茂密的青藤,遮住了苍天,也遮住了青山里如蚁穴的那些洞窟,最重要的是,遮住了洞窟里那些强者的气息。
数十道或沙哑或尖锐的笑声,从洞窟里传出,穿透青藤,向人间而去。
这些笑声里充满了悲伤愤怒·又显得那般狠毒暴戾。
青山蚁窟里,住着很多道门强者,其中绝大多数都已经是知命境巅峰·甚至有几个人已经越过五境,成为传说中的存在。
他们都已重伤,都已重残,一半人是伤在书院轲浩然的剑下,另一半人,则是伤在当年夫子登桃山斩花一役中。
书院这两个字·是这些道门隐世强者的恶梦。
轲浩然很多年前便遭天诛而死,今日夫子终於显圣登天。
人间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让他们感到恐惧。
他们终於迎来了重见天日的时刻。
所以他们痛哭,所以他们欢笑,所以他们手舞足蹈,虽然基本上都少了只手,或是断了脚,他们放肆地释放着自已的气息,向人间宣告自已的强大。
他们太过放肆。
那些强大的气息,不止向人间四处散播,甚至快要触到天穹之
他们并不担心昊天会惩罚自已,因为他们是昊天最虔诚的信徒,最忠实的下属,昊天不会让他们这时候便回归昊天神国。
但他们忘了此时的天空上还有人。
那道高大的身影虽然渐渐消失在无限光明之中,却还没有完全离开人间。
“我本不想再管人间之事,但既然你们愿意现身,那便善终吧。”
夫子的声音响起。
一只脚从天空里落下,踩向青山。
青山里的笑声骤然变成了惊怖的尖叫,与恐惧的呼喊。
数十道极强大的气息喷涌而出,向着青山外逃去。
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那只脚落在青山上。
青山平。
道门隐世强者,尽灭。
天空之上,光明之中。
夫子抖了抖脚,把鞋底的泥土岩屑抖掉。
他看了人间一眼,又望向桑桑问道:“想回去?你回不去了。”
桑桑完美的脸上本来没有任何情绪,此时却忽然流露出极大恐惧。
光明大作,然后散开。
昊天神国的大门,就此崩塌。
天穹开始震动,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极细的裂痕。
天空里极细的裂痕,对人间来说其实已经无比开阔。
无数非金非玉的白石,自天而降,呼啸而落,与空气急剧摩抆·变成数万颗流火的陨石,落在宽阔无比的海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