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逼到了那个份儿上。听到这句话,老爷子已然全无厉色,微显浑浊的和祥双眸里,油然生出一丝淡淡的傲意与笑意。
数十年前,在帝国地领土上,十七装甲师负责阻击,眼看着帝国皇家精锐天盖地而至,当时的自己又哪里来的胆子,越千山万水去杀皇旗下那人?
虽说当时的李师长有超乎世人想像地恐怖隐藏实力,但当时做出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冒险,又哪里能有什么狗屎把握,又何尝是自己愿意?不过是山穷水尽,胸中忽生一股不平不甘之气,被逼到了那个份儿上,便将生死抛去,图一快字罢了……
老爷子静静看着桌子对面微低着头的年轻人,想到那盘监控录影,总觉得录影中这年轻人不像今日这般沉默,倒颇有自己当年几分神采,细细想来,这年轻人也算是费城李家出来的人物,一念及此,心头的那抹欣赏,终於不加犹地浮现在了脸上。
便如高山看着崖前碧湖若有沧海之势,便心生愉悦之意。老爷子脸上淡淡的欣赏没有维持多久,便化作了一片平静,望着许乐说道:“你那位老师曾经犯下很危险地过错,你自然是不会信的,但你既然相信他不会背叛联邦,那我对你地将来,也只有这一个要求。”
“不要背叛联邦,能做到吗?”老爷子静静地看着许乐,苍老浑浊的眼眸里亮起一颗星,神光凝然而威严。
许乐今日进入审讯室后,因为见着这位大人物,心情便一直有些迷惘,此时听到这句问话,隐约抓住了一些什么,未曾预期地欢喜涌上心头,又有些不可置信,怔怔地回望着李匹夫苍老的容颜,半晌后才用沙哑地声音回答道:“当然。”
这个当然的回答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许乐从来未曾相信过大叔真是一个与帝国勾结的叛徒,他自己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背叛联邦,再一个当然,当然,在他的心中,联邦与政府完全是两码事。
听到这个回答,老爷子沉默了片刻,唇畔的纹路愈深刻,幽幽说道:“若将来出了什么问题,我亲自杀你。”
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带着股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心的威势与肯定,说杀便要杀,这是无数年来血火蓄养成而的自信与淡然。许乐听到这句话,只觉丝下麻冷一片,后背的肌肉完全僵硬了起来,联邦军神如此认真地说要杀一个人,谁不惊惧?
惊惧之后是怅然,许乐知道自己终将活下来,心情幽然之下骤而放松,身体也随之松懈了不少。一念及此,他不由抬头看了一直沉默地李疯子一眼,认真点头说道:“谢谢。”
如果不是李封将林园里交手的细节,告诉了费城老爷子,这位在湖畔看山看山看鱼许多年的大人物,又怎么可能亲自前来倾城军事监狱,面见许乐这个恐怖分子。
“不用谢我,郁子来找过我,你要谢就谢她。再说你既然是叔爷的学生,我当然不会让你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
李封站在老爷子的身后,脸上表情之中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冽,全无平日地疯癫暴戾之感,只有沉稳,寒声说道:“我不是看在流火的份上,在我看来,他没你这样一个父亲,只怕要更好一些。让你活着,只是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在战场上相见,将那个称呼还给你。
”
那个称呼,自然是卡琪峰顶一战的赌约,天才的李封中校从那日之后,见着许乐便要喊他一声小叔,这实在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
……
老爷子此时忽然开口唤道:“李封。”
“到。”
正冷冷盯着许乐的李疯子忽然听到祖父地声音,下意识里啪的一声立正,昂挺胸。
老爷子望着许乐,没有转头,淡淡说道:“若许乐将来叛了联邦,我又老死了,你就负责杀他。”
李封双眼里凛色一现即隐,沉声说道:“是,元帅!”
许乐心头悚然一惊。
“不过如果他没有叛,以后你见着许乐了,记得要叫一声小叔。”
“啊?”李封双眼瞪的极圆,盯着祖父花白地后脑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爷子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缓缓站起身来,没有再和许乐说些什么,便负起了双手,微佝着身体,向
室外走去。
看着走过自己身边的老爷子身影,许乐感觉就像有一阵罡风吹拂而过,风速极慢,却蕴着无穷的威势。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站起来,但心中那些震惊与庆幸地复杂情绪,让他的腿有些软。
关於晶片置换的事情,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结果居然能够骗过联邦军神,许乐脸色微白坐在椅上,有些后怕,有些侥幸。
便在此时,佝着身体的老爷子忽然回过头来,看了许乐一眼,那双目光如雷如电,落在了无比坚硬的桌面上,就像是直接洞穿,看到了下面。
许乐的左手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桌子下方,此时忽然间觉得手腕处一片灼烫,虽然明知是心境所致,也不禁心生极大惊惧,总觉得这位军神大人对任何事情早已了然於心。
好在老爷子并没有什么其余地动作,只是微笑着说道:“我先前没有诈你,若你真连他的那些东西也会了,联邦军队真地很需要你,能把晶片换了,自然也能把晶片取了,能把晶片取了……你就可以去帝国冒充皇族了。”
谈不上一语惊醒梦中人,因为许乐虽然也痛恨帝国的侵略,但毕竟大战已然十年未起,他连一个活着地帝国人都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过自己能为这场波澜壮阔的战争做些什么。但是听到这句话,他地脑中依然嗡的一声,看到了远处的一抹光亮。
帝国为什么要有种子计划?因为在宪章光辉的照拂下,任何没有晶片的人,都无法进入联邦。为什么联邦始终无法得到帝国的第一手情报?因为所有的联邦公民后颈处都有一块晶片,婴儿时种植,一生无法拨除,对於帝国来说,这就是联邦人最大的特征……
只有封余大叔,只有自己,似乎能够在联邦与帝国之间来回畅游无碍,如果自己进入帝国,岂不是能替联邦做很多事情?这个念头一闪即过,许乐陷入沉默。
……
……
脚步声远去,许乐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回头目送一老一少两个背影。审讯室外的幽深长廊上方,是透明的穹顶,有阳光直射而入,落在那老少二人的身上。
李封今年十七岁,虎背熊腰不能形容,魁梧的身躯里蕴藏着无比恐怖的力量,随着他的走动,军装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像岩石一般极有韵律的收紧舒展,就像是迎着晨风呼吸的大山一般。
李封身旁那位老爷子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老头儿,因为苍老的缘故,生命倒数的折磨而身体微佝,与李封一比显得有些矮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在安静的长廊里缓缓走着,穹顶落下的那些光,却似乎只愿意照在他的身上。
长廊两旁的军人持枪敬礼,目光就像穹顶的光线一样,随着这位老人的移动而移动,军事监狱的军人们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够亲眼看到联邦军神的容颜,他们激动的难以自持,面容微红,持枪敬礼的手微微颤抖。
老爷子才是一座真正的山,一座沐浴在阳光下的山。
……
……
许乐有些木讷地站在审讯室内,目送那如山般的背影远去,只觉恍然若梦,杀死麦德林自忖必死,麦德林却是帝国间谍,邰夫人知晓自己最大的秘密,宪章局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位老爷子却出面来见自己。
因为老爷子的出面,他知道自己必将活下去,而且会靠上联邦里最奇崛壮阔的一座高山,从今往后,只怕再也没有人能够用私下里的动作来对付自己,就算是邰夫人,或许也只有强行压抑下对自己的敌意。
局势的变化太快,谁能够琢磨清楚其中滋味?
……
……
从这一天起,许乐在倾城军事监狱里的生活,变得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他依然被严格的安控措施囚禁着,但监狱的军人们对他的态度却变得面目可亲起来,他被允许看电视,看报纸,每天想吃什么,也有专用的厨师替他安排。
每日出行之时,虽然还需要戴着电磁脚镣,但封在固件里的电子遥控炸弹,已经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就连监狱那位狱长,每天都必到他的囚室外面,与他进行一番温暖如春天的家常谈话。
联邦调查局的审讯戛然而止,军事法庭却是寄过来了相关的法律文件,该处理的法律问题,许乐都交给了徐松子,自己没有在意,知道这些都是在走过场。
监狱生活忽然生了如此大的改变,自然是因为连续两次的探访,尤其是那天李匹夫的到来与密室谈话,军神老爷子表了态,整个联邦都必须洗净耳朵,听一听风在往哪边吹。
就在六月里闷热的一天,许乐躺在床上,享受着通风口里清凉的新鲜空气,左手拿着串青葡萄在吃,右手拿着一本纸书在随便翻看,心里在想着施清海那边究竟应该如何处理,便在此时,听到了通话器里传来狱长先生极为温和的声音。
细细听完,许乐拿着青葡萄的左手僵在了空中,帕布尔总统特赦的命令下来的这么快?可是自己不是还没有上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