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营地跑一圈大约需要两千多步,只跑了一圈就看出差距来了。一马当先的是沉默寡言的弗莱德,即便是在长跑他的姿态也幽雅得像草原上的鹿一样;接着是小个子雷利,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把错套在腿上的上衣脱了围在腰上,露出两条结实的大腿来,至於再往上……天太黑,我看不清楚。后面大多是其他帐篷里的新兵们,害羞的罗尔和大块头达克拉也在其中,我提着裤子勉强跟在这群人的后面。我身后还有一些老弱病残,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跑到第二圈的时候,我看到胖子拉玛吐着白沫翻倒在路边,旁边是满地的污秽,这可怜的家伙怕是把昨天晚上吃的整个烧猪头都吐出来了。
慢慢地,掉队的人越来越多了,罗尔也拖着长长的口水落到我后面去了。我提着裤子的两只手越来越沉,胸口闷得就像要炸开来一样,脚步蹒跚,几乎要虚脱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当兵要遭受这样的待遇的。
在早餐号响起的一刹那,我终於扑倒在营地门口,完成了三圈的任务,即便倒下了,我的两只手还紧紧地提着我的裤子,誓死扞卫我新兵生涯的最后一点尊严……
弗莱德是新兵中第一个跑完全程的,没有得意,没有吹嘘,他的脸平静得似乎理所当然,就好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即使是疲劳也不能掩盖他一如既往的骄傲神色。
拉玛是在早餐后才被我们五个人用车拖回来的,吃不吃早餐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他现在像只瘟猪一样趴在铺上哼哼,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我猜今天一早上跑的路比他当兵前十八年里跑的路加起来都多。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苦难的新兵训练生涯。整个新兵训练分成两个部分,每天上午由各营地统一组织进行队列、礼仪、格斗技巧和战术运用的学习训练,而下午则由各小队自行决定训练科目。每当到自行训练时间,我们的训练内容只有一项――跑步:长跑、短跑、往返跑、越野跑,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小队长卡尔经常细致深入地分析奔跑时的呼吸、频率、姿势等方面的问题,以便进一步提高我们的跑步成绩。当然每次解说完毕,他总不忘加上这样一句:
“记住,命是用来逃的,不是用来拚的。”
渐渐地,我们的跑步训练变了不少花样,比如说,要在奔跑中挥剑,在奔跑中保持队型和方向,负重跑,模拟受伤后的奔跑……后来就由单纯的竞速变成了追赶项目,跟在我们后面的不是几条饿了三天的野狗,就是一头被剑鞘拍肿了屁股、红着眼睛找人出气的公牛,或者干脆是挥舞着长剑高声叫骂的小队长卡尔森。
再后来,小队长卡尔森的表现更不象话了:
“长官早上好!”早上,列队等了半天之后,我们才能看见卡尔森穿着长筒睡衣带着尖头睡帽磨磨蹭蹭从帐篷里爬出来。
“小子们,跑去吧!”他挥了挥手,赶苍蝇一样的下达了命令,一句废话也没有,然后立刻直奔温暖的被窝而去。
“长官,第二小队按时集合完毕!”上午,弗莱德带领我们再军官帐篷外集合,然后看见紧闭的帐门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挥舞两下,示意我们可以开始跑了。
“报告长官……”“汪汪……”晚上,话还没说完就从帐篷里窜出几条粗壮的狼狗,追着我们跑出去很远。卡尔森的军官帐篷里平缓的呼吸和啧啧的吧嗒嘴的声音却始终没有断过。
“紧急集合!都他妈给我起来!”半夜,大家结束了一天的奔波劳顿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的时候,卡尔森破锣嗓子忽然响彻云霄,把我们都从难得的睡眠中惊醒。然后,月光下,一个狂舞着刀剑骂骂咧咧的魁梧汉子追赶一群睡眼惺忪的新兵的闹剧开始上演。
夜晚睡觉时间,我们躺在床铺上闲聊:
“你说,这老王八以前是干什么的?怎么跟夜猫子一样,白天睡不醒,晚上那么有精神。”
“别是这老兔崽子春心荡漾了,晚上睡不着吧。”
“要不我们帮他找个老婆好好管管吧,让我们的日子也好过点。”
“谁愿意把自家的闺女往这堆大粪上插哟。”
“我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精神变态嘛,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小队长啊。而且他变他的态也就算了,不能让他拖着我们二十个有为青年的大好前程啊。”
“跑啊!”忽然一声呼喝传来。我们几个手忙脚乱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第一时间窜了出去。风从耳边吹过,我仿佛听见了鬼叫声。
“咦,怎么只有我们几个?”绕着营地跑了半圈之后,雷利第一个反应过来。
“别是我们跑错地方了吧。”
“你们没觉得刚才的声音不太像那个老变态吗?”
“对啊, 倒是有点像罗尔。”
“哎,罗尔呢?怎么不见了……”
乱糟糟跑完一圈,回到帐篷里,罗尔已经踢掉了被子,两条腿做出奔跑的动作悬空舞动,气喘吁吁,边动边喊:“跑啊……我跑……”
我们顿时恍然大悟:刚才是这小子在说梦话。
我们对视一眼,冲将上去:
“你小子就不会做个好梦啊!”
“害人害己的家伙。”
“为民处害啊!”
“别站得那么挤,让开点,让我踢一脚,让我踢一脚,我还没踢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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