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度过了一个安静疲惫却难以入睡的夜晚之后,我们迎来了又一个清晨。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为我们的生命赢得了足够的荣耀,但仅仅如此还不够。我们需要的,是在这场战斗中保住性命,留待欢庆最后的胜利。
炊烟升起,两方的军人开始了他们的早餐。他们中没有人确定自己还可以存活到下一餐,或许在他们刚吃完最后一口不久就要和这满地的屍首一样永远失去了品尝佳肴的能力,可这并不会妨碍他们有很好的胃口。经历过战阵的军人们深知,多吃一口的人往往比少吃一口的人活的长。
在这战斗前平和的喧闹声中,一个身穿精致全身铠甲的军官带着一队威武的卫兵来到城下。
“我是温斯顿南征军中路军统帅里贝拉公爵,求见贵城守军统帅。”在距离城墙一箭距离的位置上,传出了他苍老而沉稳的声音。
弗莱德在我和红焰的陪同下走出了城门,来到里贝拉公爵面前。我们尊贵可敬的对手没有带头盔,这让我有幸目睹他的全貌。他大约五十岁上下,身体壮实,相貌端庄可敬,唇边蓄着贵族们常有的漂亮的卷曲胡须。原本他应当比现在看上去要年轻的多,可头上散布的不少白头发或多或少地增加了他的年龄。
“真没想到,布置了如此坚固的防御,以过人的英勇之姿态带领一群散兵力抗我们全力攻城整整一天的将领居然如此年轻。”里贝拉公爵一脸庄重地表达着对对手的敬意,我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诚意。毫无疑问他是个胸怀坦荡的诚实君子,从他的话语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尊重。
“在下是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坎普纳维亚的城主。看见贵军的表现,我才知道贵军为何能在我国的国土上驰骋无忌。”弗莱德彬彬有礼地回答,但言辞中仍然不乏敌意。
“承您夸奖。说实话,我并没想到会在坎普纳维亚城下遭遇如此顽强的抵抗,贵军所表现出的强大斗志和战斗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现在到此只希望能给贵城带来和平。”
“笑话,发起战争的人想要和平。”我忍不住嘀咕着。虽然是嘀咕,但我的声音也足够大到让在场所有人听的清楚了。
里贝拉公爵身后的卫兵忍不住大声呵骂:“你是什么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弗莱德面色一沉:“有我说话的份的地方,就有我朋友说话的份!他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里贝拉公爵挥手制止了卫兵的冲动,心平气和地说:“我无法掩饰自己是战争发起方这一事实,正如您无法否认自己的城防空虚一样。您手中现在大概连一千五百名身体健全、尚有战斗力的士兵也没有了吧。我虽然损失惨重,但仍然还有起码七千将士。如果我全力攻城,您始终还是失败的一方。为了减少无谓的人员伤亡,我希望您能理智地率领您的军队离开。我们保证维护您和您的部下的生命和荣誉,证明您经过了残酷卓绝的抵抗,并确保城中百姓的安全。”说实话,他的建议很诱人,条件好得令人无法拒绝。我们心里有数,昨天一天的激战虽然造成了他们的巨大损失,但却远不足以消除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数量差距。在这样的情况下,坚守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离开,对他们,对我们,甚至是对全城的市民都有好处——我一点也不怀疑眼前这个军官会遵守他确保百姓安全的诺言,他的诚实真的让人很有好感。
“军人的荣誉?贵军的开普兰将军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他足够的荣誉。”弗莱德冷笑回答。
“请不要将那个粗鲁的败类和我相提并论,我们是真正的军人,不是屠杀百姓的刽子手。现在开普兰在追击敌人的途中失踪了,我保证,一旦找到他,他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里贝拉公爵的语气中带着几许义愤。
“您不必那么麻烦了,我已经替贵军很好地处罚了他,是那种很恰当地处罚。”弗莱德仍在不住冷笑,“追击敌军?装满战争孤儿的货船也是敌军吗?您这么说可真是有辱军人的荣誉啊。”的确,开普兰已经在地狱里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可说黄金玫瑰号是艘“货船”,这睁着眼睛说出来的瞎话似乎也和什么什么“军人的荣誉”没什么关系吧。
“这……”里贝拉公爵一时语塞。
“至於您的提议,我会考虑的,您稍等。”弗莱德说完就转身向城楼走去,忽然换了一付骄狂粗鲁的老兵嘴脸,仰头大喊:“全体士兵听清楚了,那边那个老头,就是温斯顿的将军,他可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是个公爵,是个公爵呢,听见了没有。”
城头的士兵们听了这话,都叫喊着涌上城墙,拿出发薪水抢晚餐追明星的劲头出来“欣赏”城下的里贝拉公爵。里贝拉公爵没想到弗莱德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考虑”他的建议,骤然受到满城士兵的围观,满脸赤红,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公爵大人告诉我说,你们昨天干的很漂亮,狠狠地踢了他的屁股。他有点吃不消了,现在,他想趁着自己手上的士兵没死绝,让我们撤退投降,你们说干不干?”
“不干!”城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答声,不时夹杂着粗鲁的呼哨声。
“他们什么时候死绝了我们什么时候投降,大人!”不知谁的这句回答引来了哄堂大笑。
“公爵大人说,如果我们投降,他将维护我们军人的荣誉。告诉他,我们的战斗是为了什么!”
“为了亲人的荣耀!”城头传来温斯顿人熟悉的回响。昨天,就在这样的呼喊声里,他们中最精锐最骄傲的重装步兵部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
“公爵大人说,如果我们不投降,他就要全力攻城,把我们都杀光。你们怎么回答?”
“留下敌人的屍体,只有亡灵能够从这里通过!”这是让昨晚最后一批攻城的温斯顿军人胆寒的声音。昨天晚上,城头的守军高喊着这句口号,像中了邪一样凶狠地挡住了他们的进攻。
“公爵大人,”弗莱德转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本人很胆小,其实是很想逃跑,或是向贵军投降的。可是我的士兵似乎不答应呢。”
受到了巨大侮辱的公爵几乎被一口吐沫呛死,他忍住愤怒,极度保持着庄重的态度,用气愤得发抖的声音说道:
“那么,我只能遗憾看着许多勇敢的士兵因为阁下的高傲失去生命了。希望阁下在今天的交战中交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