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格希斯,后退!”面对着危险的对手,凯尔茜小声但坚定地对里格希斯说。她不敢转脸,她不能回头。只要一回头,就等於把她自己和她背后那个弱小的生命送入了无情的狼吻之中。
恶狼的脚步有些蹒跚,它的腹部和肋骨可能也受了不轻的伤,口中不时喷出少许带血的唾液,但这并不能阻碍它在适当的时候撕裂凯尔茜的脖子。这只狡猾的野兽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眼观察着面前的对手。凯尔茜手中闪亮的刺剑似乎刺激着它天生的警觉,使它不安地盯着这件武器。
头顶狼群的呼啸声逐渐消失,这道悬崖并不算太高,但也足以阻止狼群追赶的脚步了。可是凯尔茜没有丝毫地掉以轻心,她并不能保证狼群要花费多长时间绕下山崖享用它们的美餐。即便它们不来,死马散发出的血腥气也会引来众多嗜好杀生的野兽。她必须带着里格希斯离开这里。
在那之前,她必须解决那只狼。
她的腿断了,连站立也无法做到。即便是在完全健康时,她也无法保证能够面对一个这样凶残的对手全身而退,更何况现在,她失去了轻盈灵巧的步伐。她所能依*的,只有手中那杀伤力并不算强大的刺剑。
她只能这样坚持着,斜倚着身子半跪在那里,和恶狼面对面地坚持,直到一方沉不住气,或是一方先倒下为止。
里格希斯呆呆地站在一凯尔茜身后,那只巨大的狼占据着他视线中最突出的部分,把邪恶的阴影投射到他幼小的心灵中。他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无所谓害怕,空前的惊怖像绳索一样捆住了孩子的心,让他恐惧到了失去知觉的地步。
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对峙持续了多久。
忽然,凯尔茜似乎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这样的对垒对於一个左腿折断、浑身上下的伤口还在不住流血的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一开始,她的身体只是虚弱地摇晃了一下,但她立刻警觉地跪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对手。但渐渐地,她的身体又渐渐蜷缩下去,身体不停地颤抖。原先受的伤只是被巨大的惊恐暂时地镇压了下去,现在,伤痛到了发作的时候,伴随着疲劳榨取着凯尔茜的体力。
忽然,凯尔茜低下头大声咳嗽起来,随即喷出一口血水。
刺剑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她身前,发出一声沉闷而轻微的碎响。
“噗……”
剑掉落在长满杂草的泥土中,它所发出的微弱响声几不可闻。
但那或许是里格希斯几十年短暂的生命中所听到的最惊心动魄的声音。
“凯尔茜姐姐,小心!”年幼的精灵绝望地大叫起来,用他细小手指指向对面的巨兽。已经太晚了,经验丰富的杀手怎么会放弃这样的机会。那只恶狼嘶吼一声,结实粗壮的后腿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爆发力,瞬间发动起来。这一刻,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一只重伤的狼,它的动作太快了,就好象暗淡的夜空中侵掠而过的一阵烈风。不,甚至风也没有那么快,起码云可以捕捉到风动的痕迹,而这只狼的的突击腾跃却是没有任何迹象可寻的。
凯尔茜要死了?我要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再也见不到哥哥,见不到菲西兰姐姐,见不到月溪森林的小朋友们了?
幼小的里格希斯生平第一次把“死亡”这个遥远的概念拉到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不,没有,还没有!
还有什么会比风还快,比风还疾,比风还狂烈凶险,散发着致命的气息?
闪电!
夜空中的闪电!
闪电,亮了!
亮起在凯尔茜的手中。
不是闪电,是剑。
一柄窍长、细弱,看起来软弱无力的刺剑。
但却又一是柄阴狠、凶险,似乎无坚不摧的刺剑。
一闪而过,倏然而止。
长长的剑身从恶狼的口中刺入,完全没入了这只巨兽的身体。刺剑椭圆形的护手死死地卡在尖锐的獠牙间,让这些最原始也是最危险的武器没有机会施展它们的威力。
巨大的冲击力把凯尔茜扑倒在地,她的左腿被狼死死地压住,巨大的疼痛压迫得她嘴唇发青、面色苍白,但这并没有夺走她的勇气和力量。凯尔茜用她的左手死命地扣住恶狼的身体,把自己的身体与他尽量*近,竭力减少狼爪的伤害。与此同时,她的右手不住地搅动着,竭力在这头凶猛野兽的体内制造更恐怖的事情。他们*得是那么的近,头碰着头,肘对着肘,几乎要并成一具躯体似的。而死神垂怜的手臂与他们俩也只有这么近的距离,正在他们之间挑选自己新的奴仆。而他们正在做的,就是将亡者之神的手臂尽力推向对方,远离自己。
这时的凯尔茜对於里格拉斯来说是陌生的,她不再是那个会在花朵和野草间翩翩起舞,会搂着他幼小的身躯骑在马上低声细语地给他讲故事,会与他一同开红焰的玩笑的凯尔茜姐姐了。这个女人正在展现着她生命中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那是她性格中最坚韧最勇敢也是最骄傲的一面,是让死神也会无奈叹息的一面。
她是凯尔茜,海盗船长凯尔茜,彗星海上最狂烈也是最耀眼的一道滔天巨浪。
在她的胸膛中不屈地跃动着的,是一颗狂野豪迈不死不休的心。
自始至终,凯尔茜的目光就没有片刻地离开恶狼的双眼,她漂亮的褐色眼珠此时正迸发出异常凶狠暴虐的神采,即便是面对着面前这只最凶狠的野兽也没有丝毫地畏缩。她不能畏缩,她无法畏缩。这是生命的搏斗,畏缩就意味着死亡。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恶狼的嘴中流淌出来,可能是生平第一次的,这头凶残成性的强壮野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他很强大,一贯如此,不曾有过任何一个猎物在它的爪下逃生。他或许衷爱这种噬咬猎物咽喉,沐浴对方冒着热气的鲜血的感觉,喜欢将一块块鲜血淋漓的骨肉分离原先的肢体,以此彰显着自己的强大不可侵犯。
可现在,所有关於这只狼的猜测都不再有意义了,它遇见了生命中最强大的对手,也是最后一个。那个看似瘦弱无力并且身受重伤的女人用比它更奸诈也更冷酷的手段断送了它的性命。凯尔茜的目光犹如死神亲临,钢铁般坚韧无情,带着它卑微的生命永远无法压倒的强大力量。
充满活力的光泽渐渐从恶狼的眼中消失。它痛苦地扭动着身躯,把自己的鲜血连同生命大口地喷吐在面前这个强大凶残的敌人身上,直到最后一刻。
生命相碰撞,在一片血色中,真正的强者得以存活,伤痕累累。
凯尔茜停住了手,极度疲惫地将狼屍推到一边。强烈的晕眩感觉忽然向她袭来,她猝不及防,向后重重地倒下。她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疼痛、疲惫和后怕此时接连向她袭来,让她连动一动手指头就十分艰难。她全身上下已经几乎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那是她自己的血,但更多的是恶狼的血。
“凯尔茜姐姐,你怎么样?”终於,里格希斯提起足够的勇气,一步步走向全身浴血的凯尔茜。
“别担心,孩子。”看见里格希斯平安无事,凯尔茜欣慰地笑了笑。她挣扎着重新坐起来,对小精灵说:“能给我找两根直一些的树枝么?我们得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