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克里特人确实把握住了最正确的出兵时机。尽管与他们预想的不同,但那时联军主力正在追击新败的温斯顿大军,收复大片的失地。翁伯利安山谷的守军不足万人,而且整个圣狐高地南部兵力空虚,只要突入山谷,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抵挡克里特人的侵袭。
可是他们遇到了难以战胜的对手。
镇守翁伯利安山谷的主将是罗迪克,他的身边有豪勇的重装步兵指挥官达克拉,以血腥杀戮着称的残酷战士罗尔,以及亡灵术士普瓦洛和他的妻子埃里奥特。
自从击溃克里特人的第一次入侵之后,罗迪克就始终也没有放松对翁伯利安山谷防线的防御,并且休恩的情报工作重点也始终都放在克里特帝国。尽管这封信中并没有提及这一点,但我可以想像得到,克里特人刚刚开始在边境集结,罗迪克就收到了消息。
克里特人的麻烦从越过边境线起就一直没有断过,这大概是他们此生最艰难的一次行军了。一路上:所有跨越水域的桥梁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有时在斥候探路时那座桥明明还在,可是当大军到来的时候就连架桥的木桩都不剩一根。不仅如此,他们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都好像着了魔一样和他们过不去,明明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的晴天,可他们经过的道路却总是泥泞不堪,就像是跋涉在堆满泥浆的河床底部。在他们建造浮桥渡河时,上游的堤坝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决口,来势汹涌的浪头一次次把倒霉的克里特人按倒在河中,直让这些来自南方水域的士兵们看见水就会头晕。尽管这一切并不会给克里特人庞大的军队造成多么明显的损失,可是却一点点地瓦解着士气。而且,艰难的道路使得克里特人的补给线路十分脆弱,粮食和装备的运输成了最让人头疼的事。大军不得不一再放慢速度,以保证所有的士兵都能吃上饱饭,即便如此,士兵们最终拿到手的,也总是些散发着霉变气味的、坚硬程度几乎可以媲美城砖的干面包。
原本只需要七天的路程,克里特人整整走了二十天,“突袭”这个对於这支疲惫交加的军队来说,简直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反讽。
然后他们遭遇了一场防御战,一场堂堂正正的、毫无花巧的防御战。
与其他的伙伴相比,出生於军人世家的罗迪克并不是个多么出众的人。他的军队既无法像达克拉的重装步兵一样夸耀强悍的武力,也不会像罗尔的决死之师一般残忍地从身体和灵魂两方面摧残敌人,更不用说与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魔法骑兵相比了。他的军队是一支普通的军队,正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沉着、稳健,却又缺少鲜明的特色,似乎总是被人忽略。
可是当你与这支部队在战场上相遇,他们就会用鲜血让你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当“普通”达到了极至,就会爆发出让人恐惧的力量。
前进、后退、挥刀、举盾、冲锋、撤退……对於一个军人来说,这些都是最普通最基础的东西。可当这些事情从近万人的手中做出来时就好像一个人那么整齐、绝没有任何细微的偏差、就如同用模具制作出来的雕塑那么标准时,谁还能说这是件普通的事?
如果说一支强大的军队都有着严格的战场纪律作保障,那么罗迪克的部下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纪律,在战场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已经成为了他们本能的反应,这种纯粹的纪律性不是铭刻在他们心中的,甚至不是受到骨骼和肌肉支配的,而是在他们的反射神经上留下的深深的烙印,让他们不需思考就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事。
当数千这样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你能够得到的已经不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个将数千人的力量聚集在一起的庞大巨人,而罗迪克正是这个巨人的大脑。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罗迪克手脚的延伸,当他下达命令时,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被直接略过了。
对於这场战斗,给殿下的信上是这样形容的:“德兰麦亚将领将稳健扎实的指挥艺术发挥到了极点,他以极其普通、毫无特色的防御阵线抵挡住了克里特人的进攻。无论克里特人如何努力,德兰麦亚人总是要比他们强一点,他们的潜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克里特人的攻势一次次被这道平平无奇的防线碾得粉碎,就好像一道道巨浪用力过猛,把自己拍碎在了水边的毫不起眼的磐石上。”
这场纯粹的防御战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正当克里特人开始对出兵的决策开始动摇时,德兰麦亚守军的战斗力终於达到了极限。在一次原本不抱太大希望的进攻中,翁伯利安山谷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德兰麦亚守军开始向后逃窜。欣喜欲狂的克里特大军挟着大胜的势头,一路穷追猛打,让德兰麦亚联军连组织第二条防线的机会都没有。圣狐高地腹地果然如情报分析的那样空虚,以土着战士为主的联军甚至无法发起一场像样的反击。大军侵袭的如此迅速,将自己的补给线远远抛在了身后。
当克里特统帅艾顿将军得到温斯顿人战败的消息,从当前的战况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时,一切都晚了。
首先,从克里特边境通往翁伯利安山谷的补给线被一把闪着幽蓝色阴冷光泽的匕首拦腰切断了。
罗尔的“亡灵匕首”。
没有人知道这群以残忍虐杀敌人着称的死亡战士潜伏在那里,有些克里特人甚至相信他们是从坟墓中爬出来不死亡灵。他们用绝望的杀戮在通往翁伯利安的道路上竖起了“此路不通”的血色路标,而这不过是克里特人恶梦的开端。
在入冬第一场雪之后,德兰麦亚联军重新夺取了翁伯利安山谷。饥寒交迫的克里特人连拿起武器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兴起。
一直被追赶的德兰麦亚军队猛然回过头来反击,克里特人这时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敌人已经变得那么强大。骁勇的土着战士和精准的精灵射手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温斯顿人已经彻底被逐出圣狐高地,弗莱德已经积攒起足够的力量,真正的战斗刚刚开始。
在我们与依芙利娜初次相遇的那片坡地,克里特人度过了一个血色黄昏。口中无粮、身上无衣的七万大军全军覆没,鲜血肥沃了土壤,让次年的鲜花绽放的格外鲜艳。
就在一年多以前,克里特人还曾在这里以劣势的军队斩杀了伦布理人的大祭祀,完成了一次以少胜多的光荣业绩。
德兰麦亚联军趁势反击,军出翁伯利安山谷收复失地,同时在克里特占领区,许多德兰麦亚地下反抗武装开始活跃,迎接光复大军。危急之中,克里特王太子迪安索斯亲率大军抵挡,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之后,才勉强将弗莱德的马蹄阻挡在乌齐格山、花语平原东线。
大陆公历1463年3月27日,新德兰麦亚邦联合众王国正式成立,圣狐高地各族土着首领以及月溪森林精灵咏者宣誓向新王弗雷德里克一世效忠。这是一个全新政体的国家,以往的王权在这里得到了分散,除了战争、外交等重大事件之外,各个邦联成员首领在自己的辖区内有非常大的自主权,各个种族在这个国家内完全平等,并有权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按照各自的习俗、信仰和传统自由生活。
无论是对於弗莱德还是对於整个法尔维大陆,这都是值得纪念的一天。自此,年轻的王者不再四处流浪,他找到了自己的土地和人民,也让人民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