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德说他要看见血,他真的看见了,而且看见的比他希望的还要多。抵死的搏命让五千“亡灵匕首”蒙受了过半的损失,但他们得到的要比这多的多。不仅仅是杀敌数量的寡众,最重要的是,他们把畏惧的种子播撒到了敌人心中,让他们产生了动摇。而对於战场上的德兰麦亚军人来说,“亡灵匕首”几乎就是死神的代名词。能够与死神并肩作战使得这些几欲崩溃的战士重新拾回了战斗的自信。
达伦第尔王子想要混乱,他也得到了,而且同样得到的比他希望的还多。原本,我们的敌人希望在混乱中寻找战机,以期待一举把我们击破。但现在,混乱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分你我的巨大涡流,不仅把我们、也把他们一同拖入了战斗的泥沼。他们亲手养大了一个恐怖的魔鬼,最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控制住这只魔鬼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魔鬼吞噬。
很快,经过整休的掷矛手们也披上了厚重的铠甲,以重装步兵的姿态重新加入了战团。土着勇士们的体内本身就流淌着狂野冲动的血液,尽管在训练中学会了如何服从命令,但当他们身处毫无秩序可言的战斗乱流中时,高地蛮族的血脉就不可遏制地重新沸腾起来。在弗莱德的命令下,这些强壮的男人野蛮地大声呼喊着,像一群野兽一样涌向自己的敌人,完全舍弃了纪律和阵形,将自己的身躯尽数托付给战斗的本能。
在阻拦重装骑兵的冲锋时,许多人都受了伤,在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那些受伤不重的战士们执意要求回到战场。他们渴望着用敌人的鲜血洗刷刚才溃败的耻辱,这份急切的心情很快就转变成了温斯顿人的恶梦。
在土着勇士们整休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支撑着战场、为使战况不至全面崩溃立下汗马功劳的,是达克拉他和他的重装步兵们。与温斯顿和克里特的重装步兵不同,达克拉麾下的战士们并没有十分厚重的铠甲。因为精灵射手、掷矛手和星空骑士的存在,他们并不像其他国家的重装步兵那样要时时准备着抵御敌军骑兵侵袭的重任。这些军中最魁梧的汉子们身穿镶嵌着金属鳞片的硬皮铠甲,手中则多是像大锤阔斧这样威力巨大的重武器。和温斯顿手持双手重剑的铁甲战士和温斯顿左盾右矛的重铠士兵相比,这些粗豪的战士并不以防御见长。但他们奔行迅速、出手有力,在杀伤力和破坏力上远远强於别国同样兵种的战士们。他们是步战的强者,是粉碎敌人生命的沉重铁拳。
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我们才可以在混乱的战场上支持这么久。他们就像是一具巨大的磨盘,将一拨又一拨塞入战场上的敌人磨得粉身碎骨。每一次接战,达克拉都会出现在战况最为激烈的地方。他硕大的战锤就像是一面旗帜,一次又一次点燃战士们战斗的豪情。现在,他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几乎每一样武器都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可这个孔武的汉子竟像是一个铁铸的战神化身,那些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的可怕创伤丝毫也没有阻碍他的战斗。如果说这些伤口产生了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激起了我们重装步兵指挥官更野蛮凶残的战斗意念,让他愈加沉重地打击着对手。
渐渐地,我们弥补起了战斗刚开始时因为大意而造成的被动局面,开始一点点积累起战场上的优势。整个战场就像是一锅正在炉子上翻滚的人血骨头汤,达伦第尔王子一刻不停地将一支支新的军队投入到这锅泛着血花和屍臭味的汤锅里。弗莱德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只是他的频率比对手要缓慢得多。嘈杂的战团越滚越大,每一次喘息都有数以百计的人倒在血泊中。
同样是杰出的用兵家,在面对达伦第尔王子打破常规的策略时,路易斯陛下和弗莱德采取了完全相反的道路。陛下的对策是保持稳定,以无可挑剔的正规战法战斗,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战斗节奏,使敌军无计可施。
而弗莱德做得却十分极端。他并没有着意扭转混乱的局面,而是完全融入其中,先适应了达伦第尔王子的战斗节奏,而后用更大变化去应对变化,以更大的混乱去取代原先的混乱,最终使敌人的脚步随着自己的指挥棒蹒跚旋转。
尽管这样的战术安排是在战场当时的局面、麾下军官的素质以及其他多方面因素共同制约下作出的,但这并不能阻止两位统帅让战局向着自己所希望的一面发展,那就是达伦第尔王子的失败。
这时候,路易斯陛下已经完全击溃了他正面的敌人,里贝拉伯爵立刻率领着他的军团扑向混战中的战场,从战场东南方开始向敌人发起了致命的挤压。这支强大稳固的力量就像是一只大号的番茄榨汁机,不断地将鲜红的液体从敌人的阵列中压榨出来。如泼似溅的鲜血几乎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绚烂的红,在这天将正午的时刻让我们提前看见了黄昏的颜色。
或许嗜血的狂热蒙蔽了身处战团之中的敌人的双眼,让他们无法看清现在的局势,但立在高坡之上注视着战场局势的我们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敌军的颓势。在我们这一侧,一直顶在站团最前端的重装步兵们开始有秩序地向后退却,而临时变为步兵的掷矛手们则从左翼向前推进,弥补了因为重装步兵后撤而产生的空白。在右侧,罗尔的“亡灵匕首”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正在撤出阵地。而两个刚进入战场的步兵方阵正挡在他们与敌军之间,为他们提供着安全的保护。
而在战团的东南角,里贝拉伯爵的军队正绕过战场边缘,坚决地向我们*拢。尽管他们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但他们每前进一步,面前的敌人就会后退一步,使属於他们的原本就已经太嫌拥塞的战场空间变得更加狭窄。在他们身后,起码还有两个长枪手大队和一个轻装步兵队正在迅速地接近战场。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与路易斯陛下的军队连成了一体,形成了一个面向敌军、略微向内凹陷的碗状包围圈。敌军拚命地在这个包围圈里蠕动挣扎,一次次试图冲破这道并不算周密的防线,可他们本身的混乱大大削弱了自己的冲击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能够自由行动的范围越来越小。尽管他们的数量比我们要多出不少,可在两军相接触的地方,却是我们在数量上占据着优势。眼前的事实证明,在绝世名将的手中,数量较少的军队同样可以通过正确的策略和适当的阵形对数量占优的敌人实施包围,而且这一奇迹是发生在平原地带。
达伦第尔王子的麻烦还不止如此,即便是在混乱的战团中,已经与敌人纠缠在一起的德兰麦亚战士们也已经适应了对方毫无章法的战斗。在挺过最初的慌乱之后,长期严格训练锻炼出的战斗素质在他们身上体现了出来。最初,大概只有几个最清醒的下层军官想起了自己的责任,他们将自己的部属集中在自己身边,自发地以一些简单的阵形进行战斗。渐渐地,这样做的人多了起来,原本散落在敌军之中的单个士兵逐渐汇聚成一些小队。当两个小队在战斗中相遇时,就自然而然地融合到一起,变成了更具规模的一支战斗力量。这样的事情不断地重复发生着,当聚集在一起的士兵达到数百人的时候,就成为了一支乱军中难以阻挡的力量。
现在在我眼中,数量庞大的敌军阵线就如同一只硕大无朋的战争巨兽的胃囊,正在不住的收缩抽搐,试图通过用力的搅拌将其中的德兰麦亚将士们消化干净。可惜,这一团团由优秀的士兵聚集起来的战斗队伍实在太过坚硬,非但没有在敌军的挤压下被消融一空,反而如同石头和金属一样在敌人的阵地中制造着麻烦,让这只巨胃患上了致命的消化不良。
“我们会赢!”弗莱德无比肯定地对我说,口吻中带着巨大的激动和喜悦。他的脸绯红如醉,目光晶莹得像是两只太阳,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和他的面颊一样,他的手也变得干枯瘦弱,但却又烫得吓人,甚至让我觉得都要握不住它了。
“传令给红焰……”黑发的王者望着处处显露出惨败迹象的敌军阵地,声冷冷地对自己的传令兵说道:“……立刻出击,攻击敌军左翼!”
得到弗莱德的命令,经过的短暂休息的星空骑士们再次出现在了战场上。尽管只是身着温斯顿轻骑的服色,但你绝不会将这两支军队混淆。那层绚烂夺目的光辉附着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铠甲上,犹如战神亲手为无敌的勇士打上的标记。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另一侧,还有一个人同样捕捉到了这难得的战机。在一阵短促的鼓声之后,从路易斯陛下的后阵中同样冲出了一支环绕着胜利光环的骑士。他们穿着重装骑兵的铠甲,却在干着重装骑兵永远也干不出的事。一瞬间,只在一瞬间这支可怕的骑兵就将速度提升到了让人难以想像的地步。这绝高的速度甚至能欺骗你的眼睛,以至於当他们自你眼前飞驰而过的时候,你会在刹那间感觉他们的影子还留在原地,正做出奔腾飞跃的动作。
连自己的影子都被甩脱了,这就是这些骑兵让人惊叹的速度。
两支魔法骑兵的出现,犹如两柄致命的尖刀,深深刺入了敌军的阵地中。如果说连番的战斗已经让达伦第尔王子的追随者们显露出明显的败绩的话,那么魔法骑兵的加入则将敌军崩溃的进程提到了最高速。
在“以血为证,不胜无归”的呼叫声中,星空骑士们从左翼斜插近了敌军的战团之中。在混乱中奔走呼号的温斯顿人根本无法组织起抵抗这些强大骑士的有效力量,被这些骑士的锋芒指向的士兵们都疯狂地像两侧躲避着,以期逃脱死神的垂青。即便如此,仍然有为数众多的温斯顿人成了这些强大骑士刀下的战利品。
而在另一侧,路易斯陛下的魔法重骑兵们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脱胎於温斯顿铁甲重骑的魔法骑士们将继承了原先战斗时一贯的风格,无论是在冲锋还是在砍杀时,他们都绝不开口呼喊,仿佛是要在死亡到来之前先将永恒的沉默带给可悲的对手。
领导他们的是陛下的爱将、剑技卓越的卡莱尔将军。此刻他正手持自己珍爱的宝剑,在战场上刮起一阵腥红的旋风。一支长枪当胸向他刺来,这凶狠的一枪既准且快,简直让人避无可避。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卡莱尔将军反手将长枪架住,顺势平躺下来,躲过了这知名的一击。在他仍平躺在马背上的时候,右手长剑行云流水般向一旁扫平展开去,抹过了施袭者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