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背水一战
乱匪源源不断地涌入了皇宫,按照当日徐珍的许诺,国库中数不尽的财宝、后宫中数不尽的美女,都应当由他的党羽均分。然而在数月的战斗中,原本平起平坐的乱匪们多少也分出了一些高低品第,再加上在战斗中悄然结成的各个派系明争暗斗,孜然使得分赃开始不均。
於是皇宫中乱成一团,入夜后更是显得鬼魅横行,到处都有宫娥猝然响起的啼哭声,然后很快又如星殒花落,悄无声息的湮灭在深宫黑暗的角落里。
是夜,苻长卿将安眉安顿在一座宫殿里,便去找徐珍商议整顿军纪之法,首先是要求无法无天的乱匪不得滥杀士族、滋扰后宫。另外临行之前,他又招来几名宦官仔细的盘问,对他们嘱咐一番后才将他们放走。
苻长卿在离开宫殿时特意叮嘱安眉要好好休息,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安稳的睡上一觉?安眉担惊受怕的躺在榻上,在美轮美奂的宫殿里一直睁着眼睛等待苻长卿,可是就在后半夜,她忽然听见宫外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女子清冽的嗓音带着惊怯的微颤,向不知什么人轻声的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安眉听得一惊,立刻弓身从榻上坐起来,竖着耳朵倾听。
这时只听到一道宦官的声音响起,对他女子细声细气的道:「娘娘,小人将你带出冷宫,也是奉了一位官爷的命令,他就住在这座宫里,待会儿您见了他,问他不就知道了?」
「这座含香殿,原本是我住的。」那女子声音顿了顿,虽含惧意,却仍是壮着胆子轻轻啐了一声,「这里哪会住什么官爷?你这贱奴,岂有山河才破,就认贼人做爷的道理?」
「是,娘娘,您说的都对,小人们可不都是贱奴?」这时另一道宦官的声音响起,尖细的音色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你---」那女子气极,还要说什么,这时就听一个孩子忽然奶声奶气的哭起来,吓得女子慌忙轻声哄道:「麟儿乖,你瞧,我们又回来住了。。。。。。」
这时殿门应声而开,几个人随着殿门吱呀的响声跨进了宫殿。安眉立刻像个做贼的人那样缩起身子,心虚而慌乱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几根宫烛次第被人点亮,那女子急於将怀中的孩子安顿在榻上休息,理所当然地走进了内殿,在绕过屏风时,不注意被坐在榻上的安眉吓了一跳。
「你是谁?」那女子立刻充满警觉地盯住安眉,又慌乱的向身后张望了几眼。
安眉无从解释自己的身份,白着脸支吾了半天,这时幸好有几名宦官也跟着走进了内殿,看见了坐在榻上的安眉,立刻笑着上前解释:「娘娘,眼前这位夫人,就是那官爷的家眷。」
「呸,什么夫人!」那女子又啐了一口,瞪着安眉怒道,「凭你也敢睡在这里,白白污了我的床榻,还不下去!」
安眉吓了一跳,满脸苍白地望着眼前这个倨傲的女子,无端就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很象一个人.偏偏这样的人安眉从来都不敢反抗,於是她慌忙道了一声歉,双手就撑着床塌的边沿,勉强让受伤的双脚着地.
倒是一旁的宦官看不过眼,对着那女子讪笑道:「哎,娘娘,您也看见了,这位夫人腿脚不便,您赶她下塌,这不是难为她吗?」
「哼,她这伤,恐怕就是随军时落下的!怎么造反受伤的时候,不觉得为难呢?现在倒说我为难她。。」那女子抱着怀中的孩子,一双墨黑色的眼珠冷冷盯着安眉,艳丽的脸色在贵气逼人之中,又透着一种桀骜的傲气。
一旁的宦官们很是心虚,害怕自家的娘娘把人给逼得紧了,一会等那官爷来了不好交差,反害得自身受连累。於是慌忙上前扶住蹒跚的安眉,对那女子道:「娘娘,小人们知道您心气难平,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小殿下着想啊!听说那些乱匪,最喜欢拿婴儿往地上掼死取乐。啧啧,您想想多可怕……」
这一通话果然把那女子吓得不轻,只见她满脸苍白地抱紧怀中幼子,想说点什么却又讷讷无言。恰在这时,蒙着脸面的苻长卿竟趁着众人没留神时,悄然踏入了宫殿。面向众人的安眉首先看见了他,顿时如释重负地唤出一声,「苻郎……」
在场众人立刻回过头,趋炎附势的宦官们赶紧跪满一地,不住口地叫着「官爷」,而那抱着孩子的女子竟也僵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瞪着苻长卿发怔。
「你们几个,都下去吧。」苻长卿屏退众宦官,将安眉重新抱上塌,直到闲杂人等统统走干净之后,才对那女子柔声开口道,「道灵,我害你受苦了。」
安眉一怔,还没弄明白眼前这一幕的来龙去脉,就见刚刚还在那儿逞强的女子,此刻竟然双膝一软,抱着孩子跌坐在地上。
「大哥?是你妈?大哥……」苻道灵捂住双唇,一瞬间泪如雨下,「可是你的声音,你的声音……」
「只是变了声音,已经是万幸了。」苻长卿边说边解下面巾,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妹妹。
当苻道灵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自己哥哥的脸时,顿时有哽咽一声,却泪眼朦胧地笑起来,「大哥,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嗯。」苻长卿点点头,看着在她怀中泫然欲泣的男孩,不禁又是微微一笑,「这个孩子,就是麒麟吧?」
「嗯。」苻道灵立刻伸手抹抹眼泪,起身将孩子抱给苻长卿看,「大哥,你还没看过麒麟吧?来,麒麟,快来见过你舅父,快叫舅父……」
躺在母亲怀抱里的麒麟只顾着吃手指,哪能立即学会这陌生的称呼,只是睁圆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苻长卿,却喊不出声音来。苻道灵忍不住扑哧一笑,吸了吸鼻子向自己的哥哥抱怨道:「哎,大哥,他被我宠坏了,笨得要死……」
「男孩子,宠不得。」苻长卿认真说完,旋即又回想起自己的童年,不禁苦笑。
这时苻道灵又牢牢抓住苻长卿的衣袍,这才确信面前的大哥是活生生的人,而在眼下这国破家亡之时,能够看见暌违三年多的大哥,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苻道灵百感交集之余,忍不住就望着苻长卿问道:「大哥,你不是已经被斩首了吗?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还有,你怎么会和乱匪们一起进宫呢?」
「此事说来话长,但我来这里,大半原因是为了你。」苻长卿忽悠宣布个往常那样,伸手抚摸了一下妹妹的头顶,然后又牵起她的手往塌边走近了一步,指着安眉对她道,「来,见见你的大嫂安眉。」
这「大嫂」二字简直就像一根针,扎得安眉和苻道灵同时一疼,惊得她们彼此张皇对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此时苻道灵满是傲气的墨黑色眼珠,终於肯把目光纡尊降贵地落在安眉脸上,她细细端详着安眉深邃的五官,渐渐在心中确信眼前这个女子,就是目前进宫时对自己抱怨的那个胡女!
「大哥……」此时此刻,苻道灵不知道该如何劝谏自己荒唐的大哥,只好斟酌着撒娇道,「大哥,我记得目前说过,她只是你的侍妾,那我怎么好叫她大嫂呢?」
「过去是侍妾,如今已是发妻了。」苻长卿望着安眉微笑,似是浑然不觉妹妹的抗拒。
苻道灵瞪大双眼,不以为然地反问苻长卿,「何时有这样的事?你们有明媒正娶,在苻府拜堂吗?」
「道灵。」这时苻长卿笑着打断执拗的妹妹,轻声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苻府,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的话听似轻描淡写,却又字字千钧,压得苻道灵忍不住就哭出声来,「大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如果你真的要舍弃苻氏,那么你,你笑着为什么又来见我?」
苻道灵一径痛哭,惹得她怀中的麒麟不停叫着「母亲母亲」,最后忍不住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苻长卿看着面前大哭的母子,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只好走上前抚摸了一下外甥的小脑袋,用沙哑的声音宠溺地说道:「我什么要来见你?道灵,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被关在冷宫里受苦。还有,你有了一个这样重要的孩子。」
苻道灵听出了苻长卿的弦外之音,哪还敢继续放肆哭泣,慌忙盯着自己的哥哥,压低了嗓子问道:「大哥,你在说什么?」
苻长卿没有立刻回答妹妹,只是笑着点头赞许道:「不愧是我妹妹,果然蕙质兰心。」
到底和自己血脉相连,说起话来一点就通。苻长卿不禁面有得色回望安眉,果然见她一脸懵懂,忍不住就笑着上前坐在她身边,牢牢握住她的手.倒是苻道灵在旁边埋怨地瞪了自己哥哥一眼,低声催促道:「大哥,你快说吧,还是卖什么关子。」
苻长卿望着自己的妹妹,看着她一身冷宫中俭素的妆容,身子骨消瘦,却还紧抱着孩子不放的狼狈模样,那还有半点昔日做苻府千金时,万千宠爱集於一身的娇贵?不仅苦涩的一笑,「道灵,你可知当日御史台为我罗织罪名时,其中一条就是说我以父亲大寿为名,私自与各州番将书信往来,包藏凶慝,图谋不轨?」
苻道灵听见哥哥如此说,双眸不禁一黯,抱着儿子走到苻长卿对面坐下,低声道:「这我知道,可大哥你是被冤枉的。」
「不管我有没有被冤枉,总之有一点不可否认——我苻氏的实力在朝中的确影响深远,这一点,既是当初天子想铲除苻氏的原因,也是我今后来意铲除乱匪的根基。」苻长卿说道这里,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可笑的是,乱匪的头目只当我是个普通的刺史,却不知我招降那么多将领,都是打着苻府的旗号。我们士族的力量,岂能容他小觑?」
苻道灵听完苻长卿所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听大哥的意思,原来你是打算潜伏在乱匪营中,暗地联合朝中各派势力,伺机反扑?」
「没错。」苻长卿点点头,望着苻道灵低声道,「如今乱匪鱼龙混杂,乌合之众甚多,如果说攻打天下时他们尚能齐心,突进大势已定只等着瓜分利益,则正是他们窝里斗之时。据我观察,乱军头目突进已无力掌控全局,只要我能顺利地联合各方力量,等乱匪们军心大乱时一举出击,则制胜的把握足可十拿九稳。只是我本该是个已死之人,如今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所以道灵,我打着苻府的旗号网罗各地旧部和朝中势力,其实是用你的名义。」
「我的名义?」苻道灵不禁一怔,低头看了一眼睡在自己怀中的孩子,隐约便猜出几分哥哥的意图。
「道灵,如今天下大势已去,但大魏的国祚并非全无转机。」苻长卿深深望了一眼自己冰雪聪明的妹妹,口气尽量和缓地对她说,「道灵,你还记得前朝那位拥立幼主,垂帘听政的一代贤后吗?我想,我会把你送到那个位置。」
苻道灵被哥哥的话吓了一跳,然而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对苻长卿轻轻点了点头,「大哥,我明白的。身逢乱世,又做了贵嫔生下麟儿,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不横下心闯一闯,又能有什么好的出路呢?」
苻长卿看着自己聪慧通达的妹妹,不禁面带骄傲的点点头,又侧过脸来,凝视着一直安静坐在自己身旁的安眉,缓缓开口道:「事成之后,我会隐姓埋名,辅佐幼主,永远都不会再回苻府;而我这辈子,将和安眉厮守终生。所以道灵,重兴苻氏一门的大任,就交给你了。」
他这一句话,让安眉和苻道灵同时落泪。安眉此刻被苻长卿握住一只手,之觉得从他掌心传来的阵阵热力,让她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心;而苻道灵却是哽咽着低下头,伸手抆抆自己发红的眼眶,「大哥你说这是什么话……说是将大任交给我,其实,还不是要你帮着我和麒麟?苻家这一辈,只有靠你才能复兴……」
苻长卿听着妹妹半带埋怨的话,却只是笑着不答。这是一直安卧在苻道灵怀中酣眠的小男孩,却突然从天天的睡梦中醒来,兀自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母亲笑笑,又向她伸出一只胖乎乎的销售,喃喃个不休,「母亲,母亲……」
众人被他天真的笑语惹得怔怔发愣,直到回过神时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蒙在窗棂上的细绢已变成了朦胧的亮蓝色,窗外的天早就亮了。
随后短短一年时间,盘踞在洛阳的大兴渠乱匪,因为分赃不均引发内讧,就在人心浮动之际,被京城内外的官军联合挫败。匪首徐珍於乱军混战时因身中流失而亡,各地余部也被陆续剿灭,於是天下局势稍定,先帝幼子邵麒麟即位,由太后苻氏垂帘听政,定国号重兴。
大魏朝经此一乱后元气大伤,因为中断了大兴渠的修筑,又放还劳役还乡,奖励耕织休养生息,终於在两年后使得天下百废俱兴。
黎明百姓们安居乐业,纷纷对幼主和太后歌功颂德。垂帘听政的苻太后出生名门,乃是青齐苻氏之女,因此当她掌权之后,在先帝时被削爵打压的苻府,也重新振兴。故而也有些爱捕风捉影嚼舌根的人,说着国号「重兴」二字,不但兴了大魏,也兴了苻氏一族。
不过尽管苻氏骄盛日隆,苻太后的家族中,却也没出几个显赫的任务。大抵富贵之家多败儿,至今洛阳城的百姓谈论这些事时,都会连带着想起苻氏英年早逝的长公子,论及当年「洛中英英」的风华,言谈之余无不扼腕叹息。
据说苻太后明慧博识,颇能臧否任务,出了提拔自己家族的人之外,也倚重超重一批老臣,尤其特别信赖一个太傅。说起这个太傅,也是个挺有趣的谈资。据说他身世神秘,在寇乱之时横空出世,奔走於各路官军阵营连横合纵,为剿灭卵匪立下了汗马功劳。
翩翩他又无名无姓,除了太后,天下大概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平日他深居简出,只和夫人居住在皇宫附近的太傅府中,连早朝都不露面。举凡朝政大事,需要太傅定夺的,苻太后都是派人直接用马车将他接入深宫密探;有时甚至一抬风兴,抱着年幼的小皇帝亲临太傅府,一直盘桓到第二天鸡鸣时才回宫。
只是这苻太后虽名为太后,却正当青春年华,久而久之,难免就传出些风言风语。这大概就是这位贤德的苻太后,唯一可以被人诟病的地方了。说起这事还是有个逸闻,原来当日这流言在坊间传得久了,苻府二公子苻仲卿年少气盛,某日曾率领一干仆从骑着大马冲进太傅府,养眼要好好找那个太傅一顿麻烦。不料他冲进太傅府后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就大哭着从太傅府里奔出来,吓得围在府外等候主人的仆从们目瞪口呆。
至此那太傅与太后之间的密切的往来,苻府上下便三缄其口,不再过问,由着那太傅运筹帷幄,辅弼太后治理天下。又有好事者传说,那不抛头露面的太傅说话声音嘶哑,而他夫人的腿脚则有点跛。因此后来就有这样一首童谣,时时被街头嬉闹的小儿们挂在口中传唱,「哑太傅,不上朝;瘸夫人,坐大轿。一摇一摇买蒸糕,太后来了不让道,大家一起吃蒸糕……」
秦州始平郡扶风县西南的小泽村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某日,从扶风县的衙门里忽然来了几名官差,竟然过问起小泽村的那棵大槐树来!
小泽村的长老自告奋勇地领着官差来到村头,绕着那颗大槐树转了两圈,喋喋不休地聒噪起它的好处,「差爷,你们怕是不知,这棵老槐树已经有一千多个年头了,它可是我们小泽村的宝贝~这棵老槐可是一个神物,神在什么地方?就拿几年前来说,它被一场怪雷劈得整棵都焦死啦~可是如今呢,你们瞧它枝繁叶茂,哪儿还看得出半点被雷劈过的样子来?乡民们每年都会在树下举行社祭,这些年,风调雨顺都靠它,嘿嘿……」
从扶风县来的官差们腆着肚子,耐心听完长老天花乱坠的一席话后,只简单回复两字,「要砍。」
「什么?」小泽村的长老听了官差的话,吓得差点背过气去,简直疑心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差爷,你们,你们何出此言?」
官差们面面相觑,对着长老一拱手,随口敷衍道:「对不住了,老爷子,这也是上面的命令。」
「这,这不成!」小泽村的长老面红耳赤,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嚷起来,
「这老槐是村里的神树,你们说砍就要砍,那总得说出个道理呀……」
「老爷子,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没事还能来难为您吗?请您老多担待!至於为什么砍掉这棵老槐树,难道您还不知道吗?」为首的官差摆出一副有话好商量的姿态,苦着脸,对长老比出一根小指头,
「谁叫你们村,出了徐珍这么个大人物呢?如今上面发话了,朝廷里,据说还是太傅大人,说你们村的风水不好,专出乱臣贼子。只要砍掉你们村头的千年老槐树,小泽村从此才能断了匪气,才能太平!老爷子,您就认了吧。」
小泽村的长老张口结舌,瞪着眼睛对那官差道:「太,太傅大人?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村有棵老槐树呢?」
「要不怎么说人家有本事,能当太傅呢!」
官差们哈哈笑道,拍了拍长老干瘦的肩头,「老爷子,只不过是砍一棵树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徐珍那个大反贼当年都打到京里去,把皇帝都给逼死了,如果不是太后仁厚,小泽村全村的人命都保不住!如今只是要您砍一棵树,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官差们这一席话合情合理,说的村中长老哑口无言。然而老人家终究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心里总是堵得慌。这天夜里他在炕头辗转反侧睡不踏实,最后终於长叹一声,披衣下地,摸出门往村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