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绛云隐隐察觉什么,问道,「你跟宋室有仇?」
徐秀白垂眸,沉默片刻。待他再开口时,语调中生了苍凉,「十一年前,宋战荆湖。我徐家五十一口人,除了我和妹妹,俱死在宋军的刀下……」
绛云听得这番话,一时愕然,不再言语。
徐秀白的声音里渐渐染上了刻骨仇恨,听起来竟有些骇人,「五年之后,宋攻北汉……我唯一的妹妹……」他终是没有说下去,低低叹息,响起在雨声之中。他笑了笑,问道,「若你是我,该如何?」
报仇。
绛云立刻想到了这两个字,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秀白见她沉默,自嘲一笑。继而抬眸,望向了眼前的街道屋舍。
「如今,宋室造船,意欲攻唐……」徐秀白道,「若他们赢了,便能重写史册,流芳百世。谁能记得,那些枉死的生灵。」他的语气复又带上了轻蔑,「……这种事,我绝不容许。」
绛云随他的眼神望去,那一片屋舍,笼在蒙蒙的夜雨之中,模糊不清。此刻已是深夜,屋舍中灯火早熄,寂静安详。天下征伐的事,绛云并不明白,但她却知道,每一间屋舍中,都住着人。而若战火燃及,势必生灵涂炭……
「绛云……」徐秀白忽然开口,唤她的名字。
一直以来,除了褚闰生,甚少有人唤绛云的名字。如今,徐秀白的声音温柔和善,竟让绛云生了一丝喜悦。她望着他,等他说话。
徐秀白的神色却带着怅然,「别再与『太上圣盟』为敌。待见过白泽,你便随池玄远走高飞吧。」
绛云知道他一番善意,便笑着点了头,「嗯。闰生哥哥也说过,等救回幻火。我们就一起回家。」
听到褚闰生的名字,徐秀白锁眉,不悦道:「那小子的话你也信?」
「当然信!」绛云反驳回去。
徐秀白冷哼一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说了,他险些被害而死,如今势必报复。他岂会回家?」
绛云道:「那就报完仇再回家。」
「蠢材!都说了不要与『太上圣盟』为敌!」徐秀白怒道。
绛云也生起气来,「你才蠢材!你可知道闰生哥哥被伤成什么样?是你们不对在先,还不准我们报仇么?!」
「他是咎由自取!你以为那十六精骑的灵慧魄是谁毁的?!」徐秀白咬牙切齿,言语之中极尽憎恶。
绛云想起那些痴傻的人,不由有些怔忡。但心中依旧牢牢守着一个念头,虽有疑虑,口上却依旧道:「那也是你们伤他在先……」
徐秀白狠狠叹了口气,道:「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谁先招惹了谁!」
绛云皱眉,正想着怎么答他。却闻得雨色之中,弥漫出瑞香之气,芬芳妖娆,馥郁甘润。她惶然抬头,寻那香气的源头。但眼前,惟有夜色茫茫。飒飒疾雨,愈添迷蒙空幽之感。霎时之间,竟引出迷惑。
「瑞香?」徐秀白辨出那气味来,自语了一句。
绛云听得这个名字,往昔记忆竟闪现脑海。尤记得,何彩绫身上常带此香,而有一次,她却在褚闰生的房外闻到了这股香气。如今想来,褚闰生的身上的确也染着此香。只是一直以来事出不断,她不曾留心注意……。
今时今日,这股香气,竟让她忐忑起来。
她稳了思绪,闭上双眼,细细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她乃妖兽天犬,嗅觉敏锐无比。便是她细辨之时,一丝浅薄的血腥气,引动了她的眉睫。她再细闻,那血腥气愈发清晰。她睁开眼睛,隐隐觉得这血腥气与那花香必有联系,她并不多言,举步追着那血腥气而去。
徐秀白见状,眉头紧皱,正要施咒封她的行动。刚起诀,却又松开了手指。他叹了一声,追着她去。
约莫一刻功夫,绛云总算寻得了血腥气的源头。
那是一间普通民宅。灯火明灭,宅门大开,自不寻常。
绛云也无世俗忌讳,直接就闯了进去。屋内血气腥膻,她忙摀住口鼻,稳定心神。低头看时,就见屋中地上躺着一个老妇人,身下鲜血殷红,触目惊心。
她认得这老妇人就是方才对她温言软语的「凌霄」,忙蹲下身去,查看她的伤势。但见她气若游丝,双眸紧闭,俨然命不久矣。
此时,徐秀白也进了门来,看到眼前情状。他几步上前,替凌霄把脉。他眉头紧皱,二话不说,从怀里取出一盒丹丸,拿了一颗喂进凌霄的口中。
「她怎么了?」绛云有些紧张,开口问道。
「她被人震断了全身筋脉……」徐秀白说着,一把抱起了凌霄,往外走。
「你去哪?」绛云跟上,急急追问。
「她早已风烛残年,我只能替她续命,却免不了她瘫痪终身。惟今也只有何彩绫能救她了。」他说罢,抱着凌霄,纵身往回赶去。
绛云正欲跟上,却又顿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
屋内,萦绕着一丝瑞香之气,若有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