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一一章(1 / 2)

浓烈草药气息席卷城西徐府, 更显忙碌进出的药童、药侍神色凝重, 满脸涩意。

徐赫躺卧于雅致小院的床榻上, 双目紧闭,衣袍半褪, 周身呈现凝雪般的苍白。

秦大夫小心为他处理伤口, 一丝不苟地施针,以压制毒性。

阮时意确认徐赫病情无恶化迹象, 才一瘸一拐回房, 换过一身干净家常袍裙,仓促喝了点稀粥, 当即赶回丈夫身边守候。

“姑娘, 先生此前是否修炼了某种奇特内功或服食过奇效丹药”秦大夫一见她归来, 趁左右无外人,小声询问。

阮时意错愕“敢问秦大夫, 何出此言”

“他所中的毒并非奇毒,但药力极猛,常人一个时辰内无解药,非死即残;你们从京城数十里外赶回, 按理说他撑不到半路;

“可他自有一股冷凉内息护住心脉,使血液缓流,一则避免失血过多,二则令毒性侵占得更慢”秦大夫啧啧称奇, “加上几处要穴被封, 只等我那小童按方子煎药, 内服外敷,想必三天内可清醒。”

阮时意深知这位秦大夫生于海外,走遍天下,因救过凶徒而陷入官司纠纷,获徐明裕所救后才为徐家人办事。

其眼界能力远超寻常大夫,有他一句定论,教人心安了一半。

至于徐赫的所谓“冷凉内息”,按照先前与洪朗然在篱溪宅院内切磋时推测,应是连根食用冰莲、长眠于雪下所致。

要知道,习武之人,常年惯于睡梦中运行内力。

即便徐赫沉睡多年,并未一直苦练,仍在酷寒中练就了某种奇功而不自知。

只是他一向专心作画,少与人赤手空拳争斗,除了那回情急之下打晕洪轩,几乎未曾展露人前。

看来,贪睡一觉,倒也不算虚度光阴。

念及此处,阮时意接过丫鬟端来的水和湿帕子,拧得半干,挪步至他身边,仔细为他擦拭脸额手脚。

事实上,到了此时此刻,她方有些后怕。

无法想象,倘若徐赫不曾护住女儿和外孙女,以她们二人的体质,必死无疑;若她因惊慌失措或悲痛怆然而耽误时机,且没有洪朗然那样可靠的高手在场,估计徐赫性命难保。

事发起,她和徐赫先后派出的沉碧、大毛、二毛,分别领来洪家父子、赤月王和徐蓝二人,均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缺一不可。

正自庆幸每一步险棋皆走得恰到好处,院外急匆匆奔来一名仆役“姑娘大公子带回一名浑身是伤的男子,目下已抵达门外,请您稍作安排,好方便秦大夫腾出时间救治”

阮时意一听这阵势,心中了然,立马命人收拾耳房,备上烛火、热水、被褥等。

不多时,数人步伐沉稳且迅捷,抬进一覆盖了灰白棉布的瘦削男子。

阮时意忍住畏惧,按捺腿脚疼痛,起身行至门边张望。

但见那人蓬头垢面,须眉沾染斑驳血污,根本看不清面目;棉布没盖牢的手和脚血肉模糊,显然遭受过酷刑。

她不忍多看,只让秦大夫先尽其所能救护。

无须过问,此人定然是陷落在雁族女王手上的姚廷玉。

阮时意不晓得扈云樨从他嘴里套出多少信息,但瞧着他那奄奄一息的状态,想必受尽残暴折磨。

此前有过的猜忌、疑虑,随那触目惊心的伤势而消解。

正逢徐晟、蓝豫立、秋澄边向徐明礼交代来龙去脉,边携同已沐浴更衣的徐明初前来探望,听闻徐赫伤情在控制当中,无不长舒一口气。

药童端上刚熬煮好的汤药,兴许见房中尊者默然,他未敢打扰,恭敬退下。

徐明礼当先捧起瓷碗,徐晟急忙阻挠“父亲,由孩儿来侍奉吧”

“你把你祖把他托起。”徐明礼话到嘴边,因蓝豫立和秋澄在侧,忽然改了口。

“兄长,这种事交给我。”徐明初不依。

“你被困数日,受苦受累,还是歇着为妙”徐明礼顿了顿,转而吩咐秋澄,“秋澄丫头,扶你娘到边上坐着。”

徐明初不悦“我又不至于连个碗也端不稳”

“好了,”阮时意忍不住发话,“有这工夫争夺,药都凉了”

徐家兄妹一时噤声,徐晟托住祖父的上半身,温声劝阮时意“您快去歇息,这儿有我们,放心。”

阮时意困倦欲死,可徐赫未睁开眼睛,她断然寝食难安。

将位置腾给了长子,她自行坐到靠窗户的圈椅上,示意让余人落座。

“蓝大公子,请问姚统领情况如何可曾通知衔云郡主”

蓝豫立眉目漫过隐忧“那雁族女王使用了各种手段,不单挑断其手脚筋,还以鞭子、火烙、割划肌肤、放血等方式,折磨得他体无完肤”

“这”阮时意于心不忍,“照这么说,他确实在郡主府外被拿下的”

“正是。”

“事到如今,我得向你坦白,”阮时意艰难开口,“当初制造他身亡假象,以助其离京一事,是我、三郎和晟儿的主意。原以为可让他远遁江湖、躲避仇家,没想到他去而复返,竟落入敌手。”

蓝豫立瞠目结舌,改而睨向忙碌中的徐晟“这小子耍我”

“事出有因,请蓝大公子见谅。”

“我就随口一说,您言重了。”

蓝豫立身在徐府,更清晰感受到“徐太夫人”的无形气场,言语间越发恭顺。

对上阮时意期许眼神,他续道“那雁族女王明显打算活活饿死姚统领,启程前将他关在另一处地下暗室。亏得二毛机灵,闻着血腥味找到入口

“咱们推开石门后,他被缚在木架上,人已陷入半昏迷,毫无反应。直至大伙儿齐心协力将他抬出地牢,他才勉强认出我,含糊不清说了句莫告知郡主,半晌后又补充道,出卖者齐王。”

“齐王”阮时意和秋澄异口同声。

细究齐王莫名对她们二人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有借晴岚图来提亲等古怪行为,可见背后确有深藏不露的动机。

阮时意记起夏纤络宣称与齐王出游,她愈加担心其安危,遂对徐晟道“即刻派人探问衔云郡主下落,核实她可有遭受胁迫。”

“是,”徐晟缓缓放下刚被喂完药的祖父,替他拢好衣袍,“我这就去。”

秋澄本就为扈云樨那句“舐犊之情”而惶惑。

虽说雁族人也许因不通晓中原文化而乱用成语,但“先生”对她们母女的舍身相护,及大舅舅、母亲对他的尊崇和关切,真如血脉相连。

她隐隐约约觉察出什么,澄明眼眸一瞬不移觑望阮时意。

待他们结束话题,她颤声问徐明初“娘,我记得您曾言觉着先生和姐姐,像我的外祖父母”

徐明初心知不该再瞒,柔声道“孩子,不是像,他们的确就是你的外祖父母。”

秋澄小嘴张大,久久未合拢,晶莹眼泪不停落下,没来得及擦净灰土的脸蛋如小脏猫似的。

“是、是真的吗为、为什么”她整个人和清脆嗓音同时哆嗦,透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当目睹蓝豫立全无惊讶,愠道,“豫立哥哥你早知道了”

蓝豫立挠头“我昨晚才听说的。”

秋澄环视四周,呜咽道“你们统统瞒着我一人”

阮时意向她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让外婆慢慢告知你缘由。”

秋澄惊喜之余又觉委屈,哭丧着脸扑了过去,抱住外祖母失声痛哭。

“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外公外婆最疼你。”

阮时意莞尔抚摸她的长发,温言相劝。

正欲出门的徐晟,不满地瘪了瘪嘴。

对,他又失宠了。

当夜,各路人马纷纷回禀消息,大多为喜讯。

赤月王因回山边客舍接应下属和阿六等人,需晚一天才归,徐明初母女选择留宿首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