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被曲春秋吓的一个激灵, 几乎是以百米跨栏的姿势从棺材里跳了出去。
这山底洞穴小, 棺材摆在中间,不足一丈, 他只能贴墙站着。
曲悦到口的一句“我喜欢你啊”硬生生被堵了回去,站起身,气恼的不轻:“爹!”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为父了?”
话音落下,场景崩塌, 两人不但离开了梦境, 阵法空间也早已破除。两人从幽暗地穴内, 几乎是瞬间出现在温子午悬山飞瀑、花团锦簇的点星崖上。
曲悦正憋着满肚子的火, 要与曲春秋怄气。
却见银冠白袍的曲春秋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正微笑望着她。
月华如练,愈发衬得他朦胧似仙。
但若看的仔细一些,曲春秋并不属于谪仙那一类型的, 他眼眸灵动,神/韵悠然,微微一笑时, 书卷味尽显, 而举手投足间,又挥洒出属于他那个时代,特有的名士风流。
看着多年不见的父亲朝自己张开手臂, 曲悦积郁的火气便散去大半, 冷着脸朝他走去。
走一半时脸色回温, 疾步扑过去抱住他,将脑袋埋进他胸口:“爹。”
曲春秋将手臂合拢,抱一抱自己的贴心小棉袄,藏不住的笑意从眼底漫了出来:“为父走时,你刚满十四岁,为父只不过闭关做了一场梦,你就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
曲悦眼圈一酸,几乎要落泪。
曲春秋的眼睛也渐渐莹润,养了五个儿子,才得这么一个女儿,心肝肉似的疼爱,闭关之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他没有想过还有活着再见的一天,因为合道三劫,命劫他是逃不过的。
在曲悦的眼泪快要流下来之前,曲春秋道:“若说这最大的不同,为父走时,一条胳膊便能圈住你,如今胳膊可能变短了。”
这话什么意思?
说她胖了?
久别重逢,曲悦满心的话又被堵了回去,从他怀抱里挣脱,仰头瞪了他一眼:“异人学院若开一门教人如何煞风景的课程,您可真是当之无愧的教授!”
曲春秋哈哈笑着又将她揽入怀中。
远处的九荒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曲春秋,先前他要学曲唐,而今似乎要改成曲春秋了。
九荒隐约有些感觉,曲唐很像曲春秋。
但曲唐的体面在形,而曲春秋的体面在骨。
九荒衡量了下,认为自己现阶段还是继续学习曲唐比较好。
他正暗戳戳想事情的时候,察觉到一道“毒辣”的目光,回望过去,是来自曲悦耳坠上趴着的幻波的死亡凝视。
九荒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眼神写着莫名其妙。
心血大作被糟蹋成渣渣,幻波瞧见他就生气,又不好打扰曲悦父女团聚,传音道:“动不动就自杀,你可真给邪修丢脸。”
本想作首诗骂他,可想一想,他并没有得罪自己,只能朝他翻个白眼,身体慢慢下沉,沉水底去了,省的待会儿挨骂。
还是气不过,踢了一脚水。
一道水线从耳坠里飞出,飞向九荒。
九荒一推掌,毒雾凝成屏障,哗啦啦一阵响。
这动静令曲悦转过头,想起来招呼他:“韭黄,快过来见见我爹。”
曲春秋道:“不必了,我视力好得很,看得见他。”
九荒刚抬起的脚步又停下,正要说话,又听曲春秋道:“你不要和我说话。”
九荒只能闭嘴。
曲春秋朝一侧的房舍看一眼,温子午想让这小邪修来气自己,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回过头瞧见曲悦皱着脸,他传音:“女儿,实话实说,梦境里这小子的表现,我还是很满意的,我也知你会有一些感动,但感动有时候会带来错觉,我怕等这份感动冷却下来,你会后悔,才制止你因一时意气乱说话,我是为那小邪修着想。”
曲春秋此话倒是真心。
曲悦挽住他的手臂,下巴搁在他肩膀,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爹,我是那种容易一时冲动的人吗?”
她并不是突然被感动到的,科学点来解释,是量变引起的质变?
从曲悦去九荒身边卧底的时候,这份感情应就在心底开始萌芽了,毕竟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和一个男人在荒山上住了三年,得到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宠爱,她又不是一块儿石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才会时常管着他,纠正他的三观,说白了,是试图让他符合自己的三观。
但因为抓捕他的事情,令愧疚和畏惧占据了上风,导致曲悦只知九荒对她而言很特别,却分不太清楚。
现在,她已经很明确了。
“师弟。”温子午打断父女俩说话,从屋子里走出来,腋下夹着一个卷轴,“我的点星崖也不安全,你休息一下,再入我画中,我带你去幽泉世界。”
曲春秋朝他一拱手:“多谢大师兄,但用不着麻烦你了。”温子午走到树下,他的画案后坐下:“客气话便不要说了,你选择回来闭关,不就是想渡完雷劫之后,过来找我,让我帮你渡最后的命劫么?”
“的确是。”曲春秋走去他对面盘膝坐下,“但现在,有一处比幽泉世界更好的藏身之地。”
温子午微怔:“有比幽泉世界更不易被天道裁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