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 天阴沉下来,骤雨欲来。
轻城下了车,被冷风中夹杂得零星雨点激得打了个寒颤, 鹧鸪忙上前, 帮她将雀金呢的斗篷拢了拢, 又将风帽戴上。
时已近午时。赵玺原要亲自送她过来,梁阁老等几个阁老过来找他问西北的情况, 战报再频繁, 总比不上赵玺这个有第一手信息的。
赵玺没法子, 嘱咐了阿卞好好保护轻城,又让上次春猎时护卫过轻城的阿丁带上几个人也跟着。宣武帝被他闹得哭笑不得, 去的是平安伯府, 也有侍卫随侍,赵玺这样,搞得像闯龙潭虎穴似的。但知他们姐弟情深, 也就由着他了。
平安伯夫人桂氏亲自出来迎她。
桂夫人看上去三十许人的模样, 生得眉目艳丽,肤色白皙, 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 只不过此刻神态疲惫,眉间已有了折褶,显得分外憔悴。
轻城瞧着亲切, 单世良与她长得极像, 一看便知两人是嫡亲母子。
桂夫人向她告罪道:“老太太原也该来迎公主, 只是她听说了世良的事,一急之下也病倒了,还请公主恕罪。”
轻城自然不会在意,淡淡含笑道:“夫人不需如此,老太太的身体要紧。”四周看了看,心中微讶,“怎么没看到瑶娘?”
桂夫人道:“今儿瑶娘的舅家表妹生辰,她一早就去了外祖家。”
轻城便没有多问,由桂夫人领着往单世良住的院子去。单世良还未成亲,住在外院,一路上庭院深深,树木苍翠,安静之极,连人影都不见几个。
大概看出了轻城的疑惑,桂夫人解释道:“外院人杂,怕冲撞了公主,臣妇命他们都回避了。”
话音未落,从斜剌里忽然跑出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的,一下子撞入轻城怀中。轻城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抓住小丫头维持平衡,却觉得手心中忽然多了一物。
桂夫人的脸色骤变,忙喝令左右将人拉开,一叠声地向轻城请罪。
轻城目光落到小丫头身上,见她被几个婆子押着,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穿着莲青色的比甲,面上一团孩子气。
大概知道闯了祸,小丫头瑟瑟发抖,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夫,夫人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桂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是哪房的丫头,这么没规矩?”
小丫头哭着道:“奴婢是世子院子里的。”
单世良院子里的丫头?轻城心中一动。
桂夫人一怔,连目光都凌厉起来:“先把她押到柴房,回头再审。”几个婆子应下,就要把人押走。
轻城开口道:“算了,她也是无心之失,夫人看我薄面,就不要追究了。”
她都这么说了,桂夫人自然不好驳她的面子,勉强笑道:“公主仁慈。”叫婆子们放了小丫头,喝道,“还不给公主谢恩。”
小丫头感激涕零地给轻城磕了头:“多谢公主,您,您是大好人,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桂夫人黑脸:“还不快退下!”
轻城见小丫头脖子一缩,一溜烟地跑远,目光动了动,对跟出来的鹧鸪轻声说了几句。鹧鸪过去悄悄和桂夫人说了,桂夫人不敢怠慢,忙叫身边的管事嬷嬷引着轻城去净房。
等到嬷嬷退出去,净房中只剩轻城与鹧鸪两人,轻城慢慢展开手。手心中,赫然躺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正是刚刚小丫头撞上她的一刹那塞到她手中的。
她的目光落到纸条上的几个字上,瞳孔骤然一缩。
片刻后,主仆两人若无其事地从净房中出来。鹧鸪退到后面,趁轻城找桂夫人说话,悄悄对阿卞说了几句。
一行人很快到了单世良住的院子。
地方并不大,正面朝南是一明两暗三间屋子,两边各有一排厢房,有回廊相连。
桂夫人歉意地对轻城道:“屋中狭小,不便招待,不如请几位公公和大人在旁边茶房略坐一坐?”
轻城静静地看了桂夫人片刻,桂夫人垂下头,神情不安。
轻城心中微叹,点头允了。很快有人过来招呼阿卞和阿丁他们。
桂夫人亲自打了帘子,引着轻城鹧鸪主仆进正屋。卧室在东边的暗间,和中间的明堂有一道小门相连,里面用一道楠木座美人绣屏格开。
轻城转过绣屏,脸色顿变。
屏风后,哪有什么单世良?太子一身赭红圆领衮龙袍,负手立在雕花架子床前,正目光炽热地看向她。
“太子哥哥?”轻城很快镇定下来,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在这里?”
太子哼笑一声:“孤在这里,自然是来等荣恩妹妹的。”
轻城越发诧异:“有什么事不能在宫中说,何必要这样迂回?”
“荣恩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子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在宫中你不是千方百计躲着孤吗?孤倒要看看,你这会儿能躲到哪里去?”
轻城皱眉:“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太子好笑地看向她,“孤费尽心思降服单家,特意来这里等着荣恩,你说孤想做什么?”他的目光落到她妩媚无双的面容上,渐渐变得痴迷,“好妹妹,上次在乾宇殿好狠的心,差一点叫哥哥再也没法疼你。”
轻城脸色沉了下去:“你还敢提上次的事!”
太子笑了,慢慢地,一步一步逼近轻城:“打是亲,骂是爱,孤有何不敢提的?”
鹧鸪警惕地挡在轻城面前。
太子哪里将她放在眼中,淡淡道:“要命的话,给孤让开。”
鹧鸪脸色发白,一动不动。
太子抬手一击掌,黑衣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手刀击在鹧鸪后颈,鹧鸪顿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做完这一切,暗卫身形一闪,再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