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为她活着(1 / 2)

“家里怎么连把伞找不着了呢”

刘大姐在屋里四处翻找雨伞, 冷不丁听了一声“刘姐,我们先走啦。”

不由得一愣, “这就走了”

“嗯嗯, 今天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就一顿饭没两个菜。”刘大姐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由得皱起眉毛“雨这么大没伞怎么走得出去你们再坐会儿, 不着急走, 我马上给你们找把伞来”

那边传来一句不用了。

刘大姐找着藏身隐秘角落的大红色折叠伞,急匆匆拿着伞走出来时, 那两道身影已经冲进一片浩大的雨幕中。

犹如天地间的两道自由潇洒的两抹影子,一大一小的手紧紧牵着。他们跑出院子,溶在雨里, 背影很快就远了。刘大姐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刘大哥探头出来问“他们没拿上伞就走了”

“走了。”

雨水仍然打在屋檐上,滴答滴答落在另一双手心。刘大姐颇为感慨“小年青就是不一样,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操心太多。瞧瞧他们,就觉着咱们老了。”

刘大哥远看看近看看, 弄不明白自家媳妇儿年纪轻轻在惆怅个什么劲儿。他是个实诚的, 当下憨厚回道“淋把雨的事儿。你要想过过瘾, 娃娃放在家里让爸妈看着, 咱们也去淋一把就是了。”

傻子。

刘大姐回头, 哭笑不得“好端端淋什么雨赶紧趁着时候早睡一觉, 省得下午送货打盹儿。”

说着便将男人推进屋里去。

雨继续下着。

初秋的风干干净净, 吹得发丝凌乱。雨也干干净净,打得衣物沉重,黏黏的贴在肌肤上。

整个世界都是凉滑的,隐约的雾气缭绕。阿汀在雨中胡乱跑着,一双脚踩进一洼又一洼的小水塘中,飞溅起万千透明的小小水花。

雨水迷了眼,差点被路边一块石头绊倒,但陆珣伸手一拉,歪歪斜斜的重心就被扶正了。

自身的温度被雨浇灭,很冷。

独独紧紧握住的地方,干燥的掌心相互交叠,连雨都打不进来,很烫。

刘大姐家离小别墅不过半条街,十分钟不到的跑程。那辆黑漆漆的私家车依旧停在原地,拉开车门,淋透了的小姑娘被麻溜儿塞进车里。

陆珣绕到后备箱拿了毛巾毛毯,旋即钻进车里。砰的一声,车门把雨关在外头。

他淋得更透。

满脸的水,沿着肩脖脉络不断往下淌。头发湿软软塌着,没了形,细碎发丝快把眉目遮光了。

这时候的陆珣没了威风,没了西装革履的体面。学校同学们口中凶狠的总教官,现在就像是长毛焉巴的狮子,杀伤力仍在,威慑力却大大下降。莫名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狼狈,甚至有点儿可爱。

罪魁祸首的阿汀,看着忍不住想笑。

扬起的嘴角落在陆珣的余光中,他利眉稍挑,像堂堂大人被小屁孩耍了一通那样,似笑非笑“现在高兴了”

阿汀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表示高兴。

真奇怪,明明淋成两只落汤鸡了。毛衣吸水变得沉沉,手脚反而轻盈起来,好像挣脱了什么束缚,非常的舒坦。

“冷不冷”

他俯身过来,用大大的薄毯一下把她包起来,裹粽子似的。阿汀抹了两把脸,他凑得更近,手上盖着毛巾,细细在她白净的面上擦拭。

“我自己能”

“别动。”

清糯的一把小嗓子,被他沉沉的喉音打断。依稀辨出不容抗拒的语气,阿汀不动了,眨眨左眼闭闭右眼地配合他。

温热的指腹隔着一层毛巾,抚过眉梢眼角,在一点红痣上划过。它如同国王野兽,肆意游走在自己的领土上,在柔软的下唇停顿良久,转而围着小巧的耳朵擦呀擦。

他的眼睛变了,变深变暗变复杂,涌起成年男人许多念头。不谙世事的阿汀尚未知晓这一层,光是大睁着眼睛,察觉他下睫挂着一点剔透的水珠子,要掉不掉晃荡好久。

在眼皮子底下晃的特别得意洋洋,阿汀不假思索,派出手指头小心碰了它一下。

只见那排纤细的眼睫颤了颤,水珠滴落在她的手上。来不及追究它的最终去路,手腕,已经被他狠狠拿捏住了。

茫然抬头,紧接着跌进他澄澄的注视中。

恍惚之间变成猎物,莽莽撞撞走进精心布好的陷阱里。猎人收网干脆利落,猎物还栽得一头雾水,弄不清楚目前的危险局势。

“陆珣”

时间仿佛陷入静止,哗哗雨声越来越远。只剩下手被抓得疼,她挣了挣,他放松力道,但到底没有放开,不肯还她完全的自由。

“我说过,别再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怪物。”

眼眸渐渐眯起,连带着眼瞳中的她被压缩,被锐利的锋芒笼罩。

做错了什么吗

阿汀想不出所以然,很小声地解释“没有。”

从来没有当作怪物看待。

“那你就该小心点。”

他慢慢放了手指,另一只手绕到背后去,指尖勾下发圈。拨开打成辫子的长发,漫不经心继续用毛巾擦干。

阿汀昏头昏脑盯着他看,对他的话语仍然似懂非懂。

是不准随意触碰的意思吗

可是。

侵略性很强的人分明是他,总在角落里不打招呼地冒出来。把手递过来,把影子罩下来,自始至终没问过她肯不肯。

“不公平。”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不公平。非常讲道理的姑娘阿汀,满腹疑团“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我不可以”

“哪样”

抓手腕亲耳朵擦脸擦头发,他为所欲为来着。阿汀抿唇“就那样。”

“哪样”

“那样。”

“那样是哪样”

他的嘴角散漫上勾,带着冷冰冰的玩味。

气氛出现微妙的变化,有人仗着成年男人的身份,好像知道多么了不得了不得的内幕。觉得她是个一无所知的丫头片子,好欺负好打发似的,故意的恶劣的逗她。

阿汀破天荒的冒出小性子,别过脸去“不跟你说了。”

仿佛在说我要和你绝交,孩子气透了。

陆珣动了动嘴角,继续耐心帮她擦头发,像个任劳任怨的擦头工。好一会儿才低低笑了一声,“因为你不喜欢我啊。”

又是那种理所当然的低微的语气。

小半的自嘲。

男人是劣根性的动物,浓重情感翻涌,恨不得剥皮抽筋将两幅血肉完全缝合在一起。

无论怎样克制,想亲想抱渴望更多。脑子里充满肮脏的卑鄙的,原始的猛烈的念头。这是近乎本能的东西,全靠着一颗糖一个笑饮鸠止渴,白日里压制住它的蠢蠢欲动,装出一副干净体贴的壳。

这层伪装又实在岌岌可危。

任何不期然的接近,触碰,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它分崩离析。天底下的男人都有另外一面,只想就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狭小闷热的车里来一场抵死的斗争。

这是年少轻狂小怪物没有的本性,是男人少有例外的本性。她不懂,暂时不能懂。

要是连精心塑造出来的外壳都不喜欢,贸然袒露出底下糟糕透顶的骨肉,只怕吓住她,更惹她厌恶。

头发擦干了。

陆珣重新帮她重新束起头发,十指在发间穿梭,手法生疏,连最简单的马尾都束得松松垮垮。

阿汀差不多埋在他的怀里,鼻尖碰到冰冰凉凉的毛衣,眼睛望着座位间悬挂的镜子,能看到他垂下眼眸,一脸认真琢磨绑头发的神情。

再摸摸乱七八糟的头发,忽然就不想跟他赌气了。

我们来聊聊喜欢的事情吧。

只考虑了两天,但也算深思熟虑,大致有了想法。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传达心情,偏在这时,后车座上的猫一跃而起,发出一连串叫声。

“喵喵”

你们去哪儿了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为什么偷偷去玩不带上我

它虎头虎脑地跳过来,非要钻进阿汀的小毯子里。喵喵着我也要玩我也要小毯子捂肚子,被冷酷无情的陆逊捏住后脖子皮,仍然挥舞着四肢,探出爪子勾住毯子不松手。

“松开。”

“喵喵”

“松。”

“汪汪汪”

不松不松就不松,猫大爷光荣负伤,一点儿不怕长大的小怪物对它下狠手。自顾自朝阿汀伸手,一副要抱抱的狡猾姿态。

“让它呆着吧。”

阿汀果然中招,抽出一截毯子盖住它。

猫当即找准位置,蜷缩起身体,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瞄着陆珣的眼神挑衅十足。

陆珣则是擦着湿发,还它一个轻蔑的瞥眼。

一人一猫目光交汇,有如电光石火噼里啪啦,一时间比外头的风雨更大,大有斗个三百回合誓不罢休的气势。

“要回学校了吗”

和平主义者阿汀介入斗争。

“有别的地方要去么”陆珣收回目光。

阿汀摇头。

她答应过王君,下午她看看武侠小说初稿。结果在刘大姐家里吃了饭,磨蹭不少时间,这会儿已经两点多。是该回去了。

陆珣没说什么,启动车。

开车的时候不适合讨论太过重要的话题,免得分散司机的注意力。阿汀偏头看着玻璃窗,看着玻璃窗上映着的陆珣侧脸,默默将喜欢的话题暂时压在嗓子里,准备另找时机讨论。

没想到这一压就到了晚上。

车辆轻微的颠簸太有利于睡眠,向来作息规律有午睡习惯的阿汀,不知不觉盖上了眼皮,睡得天昏地暗找不着北。

一觉醒来外头天色大暗,车停在路灯下。阿汀身上盖着两层毯子,热乎乎的。只动了一下,膝上的猫昏昏醒来,撒娇似的喵呜一声。

“醒了”

陆珣的声音,也带着点懒倦。

“我睡了很久吗”

“七点多,饿么”

真是睡了不少时候。

阿汀摸着肚皮表示不饿,“我得赶紧回去了。”

沉默持续片刻,陆珣匿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总觉着这份沉默里头藏着点不高兴的神色,但下一秒,他已经伸手帮她解开了安全带。

好像耽误了他不少时间,阿汀没准备再让他一路送进寝室去。自个儿开了门,轻轻说了声“那我走了。”

“坐着。”

他把车门拉了回来。

不紧不慢伸手到后车座上拿了把伞,开门开伞走到她这边,这才拉开门说了声下来。

我自己会开门的。

我会撑雨伞也认识会寝室的路。

这种话在他面前通通不作数,阿汀也就不说了。老老实实下了车,钻进他的伞里。

关门时候猫跳了出来,巴着毛衣搂住她的胳膊。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阿汀只能挠挠它的耳朵,带上它一块儿走一段。

学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不乏年轻男女羞怯怯躲在一把伞下。天空中落下连绵的雨,莫名将人们人们划分成灰的伞花的伞,一朵伞下一方小小的天地,不受任何侵扰。

教学楼里灯火通明,说笑声不断经过身旁。阿汀抱着猫,小心看了陆珣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更自然的,捡起喜欢的话题来聊。

心里徘徊着莫名的紧张。

他把伞压得很低,雨进不来别人的眼神也进不来。相对应的,他得弯腰,潮湿的发烧时不时刮蹭过她的耳尖,有种更加莫名的温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