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归鸢想脱口而出问:你至於吗?
但是看顾砚秋那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程归鸢垂了垂眼睑, 振作起来, 重新勾住顾砚秋的手臂, 向“十号”酒吧进发。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是异性恋,同性恋只是性少数, 在同性婚姻合法的今天, 依旧有专门为同性恋者开辟的gay吧和les吧,方便直接,但这家十号却不是LES吧,只有对这块儿熟的人才知道,十号不是LES吧,胜似LES吧,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漂亮小姐姐, 程归鸢还是问了她一个好友才知道的。
程归鸢是不大喜欢大多数LES吧里的气氛的,里面鱼龙混杂,人呢良莠不齐,掺杂着轻浮的气息。她是想找女朋友谈恋爱的, 又不是去for one night, 说到for one night, 她就想起那条日了自己的狗,啧。
程归鸢突然撇了下嘴,顾砚秋看了她一眼,装作没看见。
顾砚秋进去以后,才知道十号和她想象中的酒吧不同, 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没有动情摇摆的舞池,也没有随时贴身热吻的情侣,不,情侣还是有的,顾砚秋看见了一对,在某个角落里拥吻的一对女性伴侣,正对着她的被挡着,背对着她的那位波浪卷发,穿着件白色的衬衫,拥着对方的小臂袖口挽起,手看起来还不错。
顾砚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默默地想:没有自己手指长。
总体来说气氛是很温馨的,台上有酒吧驻唱歌手,长发小姐姐,外貌气质都不错,唱的歌更不错,顾砚秋看台下坐着的不少人都关注着,可能是粉丝之类的。
程归鸢带着她坐到了吧台,穿着黑色双排扣马甲的女调酒师动作娴熟地给一位顾客调了酒,推过去,再招呼她们两个:“喝点儿什么?”
语气有点冷,长得更是有点酷,但不会招人反感,反而觉得很有个性。
程归鸢眼波流转,笑吟吟看了这个女调酒师一眼,点了两杯度数低的,她现在是来“猎艳”,可不是要借酒消愁。
酒好了,调酒师先推了一杯到顾砚秋面前,而后将另一杯轻轻放在程归鸢手边,目光不动,声音低沉道:“这杯我请你。”
顾砚秋:“……”
程归鸢笑了声,舌尖抵着上颚转了一圈,唇角勾起来。
顾砚秋默默离她远了点。
她看着程归鸢和调酒师聊了起来,聊星星聊月亮,不是,是聊兴趣聊爱好聊职业……
“这不是我的职业工作,我是做兼职玩玩,我是个建筑师。”
“我做影视。”
“后期?还是跟着做节目啊?拍戏?”
“负责给影视剧砸钱,看看效果。”
“哈哈哈哈,你是本地人吗?”
“我是啊,你呢?”
“我不是,在这边工作。”
“怪不得听口音不太像。”
“我听你口音也不大像?”
“我在国外留了几年学,口音不重。”
“难怪,你在哪里留的学?我也在国外念过几年。”
“M国,你呢?”
“我是Y国。”
“你今年多大啊?”
“二十五。”
“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程归鸢突兀地终止了话题。
女调酒师:“……”
默默听着的顾砚秋:“……”
程归鸢握着勃艮第杯的手指紧了紧,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再把杯子放下来,顿在桌上。
女调酒师莫名,但还是去忙她自己的事了,合得来就来,合不来就罢,感情都是如此,何况八字没一撇的呢。不过程归鸢态度从一开始的亲热顷刻变得疏离,让她心底有些不舒服。
顾砚秋慢慢凑过来,小声问她:“你什么时候不喜欢比你小的了?”
程归鸢以前交往的历任,年纪比她小的比年纪比她大的要多多了,她性格中喜欢照顾人的那面比较明显,小一点的又比较听话,她宠着对方,也享受被对方依赖的感觉。
程归鸢冲她眯了一下眼睛,说:“刚刚。”
顾砚秋挑了挑眉。
程归鸢凑到她耳边说:“我觉得和对方不来电,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顾砚秋说:“哦。”
程归鸢心虚,也懒得再和她多解释。
程归鸢这方唱罢,顾砚秋那方便登场了。她老人家刚下班,一身职场OL,品质精良的白衬衫,酷而妩媚的裤装,坐在吧台上,一只手托着酒杯,另一只手插在裤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知道暗中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
之所以一直没人过来,是因为她看起来就是那种清贵高雅不可方物的人,没有足够的资本,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你好。”终於有人过来和顾砚秋打了个招呼,是个轻熟打扮的女人,化着精致的淡妆,看举止穿着都不像普通人。
顾砚秋左手戴的是戒圈,不是很显眼,这个角度也不好给对方看,她立马把右边口袋里那只戴钻戒的手拿了出来,作握手状,说:“你好,我陪朋友过来喝酒。”
对方只好握了握她手,自然也看见了她的戒指,礼貌地一笑,回去了。
程归鸢叹为观止:“你至於吗?”
顾砚秋:“至於啊。”
倒不是惧内,也不是因为结了婚。她是个很讨厌麻烦的人,而且在这种事情上,能拒绝得多彻底就拒绝得多彻底,一个眼神也不能多给。
和林阅微在一起以前,她不是没和程归鸢去过国外的酒吧,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和她搭讪,她都会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没有意愿,和程归鸢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性格。她们俩为什么会成为好朋友呢?顾砚秋回头想想,似乎一开始是被对方正经的外表给骗了,后来才发现是个花花小姐,那时为时已晚了,而且除了对方对待感情的态度她不赞成以外,其他没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对付着过来了。
接着程归鸢又陆续和好几位女郎聊过天,不是说不喜欢年纪小的,就是不喜欢年纪大的,要么就不喜欢太爱运动的,要么就不喜欢不爱运动的,有对她感兴趣的,都被她软钉子给碰走了。
顾砚秋眼珠转了转,依稀明白了什么,但是她没说。
程归鸢始终兴致缺缺,到后来索性懒得猎艳了,直接借酒消愁吧,开始一杯一杯地喝酒,顾砚秋把自己的酒换成了果汁,免得两个人都喝醉。
“你好。”又一个人过来。
顾砚秋熟练地不经意亮了亮手上的戒指。
来人笑:“您误会了。”
顾砚秋眉头一挑,您?
那人说:“你是天瑞的董事长顾砚秋吗?”
顾砚秋凝眸,说:“是。”
那人惊喜道:“我就知道没认错,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眼熟,没想到真的是顾董,我很喜欢你。”她样貌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穿着打扮也像个大学生,“我今年大三,毕业以后想考进你们公司呢。”
顾砚秋礼貌地淡淡回:“加油。”
女学生看向她身边的程归鸢,眼神突然变了,变得有点暧昧,想问句什么又没问出口,激动地朝顾砚秋表了两句白就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程归鸢正将胳膊搭在顾砚秋肩膀上。
女学生一个单手捂嘴,快晕过去的样子。
顾砚秋微微皱眉。
程归鸢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你看什么呢?”
顾砚秋转过来,说:“没什么,碰到了一个小粉丝。”她心底涌起一丝淡淡的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
程归鸢说:“你还有粉丝了?”她喝了点酒,脑子有点糊涂,过了两秒后自己反应过来,“我忘记了,你现在是网红来着。”
顾砚秋:“……”
程归鸢看着她,突然说:“你觉得我假装醉酒给她打个电话,可以吗?”
她?顾砚秋也明白过来,是程归鸢喜欢的那个阿姨。
她心里叹了口气,说:“可以。”
本来她是不赞成程归鸢老是这么套路对方的,但看她这样实在可怜,如果她想要去做的话,她会支持她的。希望结果是好的。
得到顾砚秋的赞成,程归鸢仿佛突然有了勇气,她握着手机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朝酒吧后面的楼梯间走,那个地方比较安静。刚走出两步,她回来,张开双臂,顾砚秋俯身抱了一下她,鼓励的口吻,说:“加油。”
程归鸢笑着亲了她一口,亲的脸颊:“谢谢。”
顾砚秋无奈地摇头笑,低头叼住吸管,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的果汁。
程归鸢这段时间都没查屈雪松的行程表,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忙,才晚上七八点,应该会有通告吧。她看着手机里那个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拨过去,接到了算她们有缘分。没接到的话……她就再打一个。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程归鸢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碰,点了拨号键。
屈雪松这段时间在剧组拍她的新戏,剧组并不如某些圈外人想的那么神秘,统筹安排合理、进展顺利的话,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几点起几点收工都是比较规律的,偶尔要拍一些夜戏,大部分时候晚上屈雪松都是在宾馆里自己磨剧本。
手机响的时候,屈雪松正坐在桌前,一手抵着剧本,一手捏着根笔,在上面做标注,细细打磨明天要拍的几个场景。
她起身,绕过椅子走到床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18XXXXXXXXX
屈雪松叹了口气。
从上次不欢而散后,程归鸢有一个月没联系过她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联系,发过两次短信,屈雪松一如既往地没回。
离上次发短信业已过了十天,屈雪松以为她放弃了,当时心情莫名地低落了几分锺,很快便试着把这个人的痕迹都抹掉,备注和短信都一并删了,但这串号码跳出来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屈雪松等手机响到自动挂断。
程归鸢或许是真喝了酒,或许是别的,她就是感觉屈雪松能接电话,就是不接,於是拨了第二个。
还是无人接听。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屈雪松把手机关了静音,背对着床头,压不住的心浮气躁。
***
半小时后,程归鸢回来了,顾砚秋看她去这么久以为有了进展,正要恭喜她,却在下一秒看到了她阴沉的脸色。程归鸢坐上自己的位置,指节叩了叩台面:“来瓶伏特加。”
顾砚秋脸上写着欲言又止。
程归鸢耸肩,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主动交代说:“她没接我电话。”
顾砚秋:“那……”
不接电话,所以程归鸢是站在那儿打了半个小时电话听系统音吗?
调酒师开了一瓶伏特加,给她倒了一个杯底,程归鸢直接将酒瓶拿过来,给自己倒了半杯,她仰头就开始灌,被顾砚秋一只手截住,将酒杯夺下来,喝道:“你不要命了吗?”
程归鸢冷笑。
顾砚秋:“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作践自己,值得吗?”
程归鸢低着头。
顾砚秋捧起她的脸,摸到她眼角的湿润,怔了一下。
她记忆里从没有见程归鸢哭过。
程归鸢偏了一下头,把脸从她手上挣脱开,哑声:“我没事。”
她继续喝酒,顾砚秋提醒说:“小口喝。”
“嗯。”
程归鸢小口小口地把自己喝醉了,顾砚秋本来想给程家司机打电话的,但想着程归鸢就这么回家,恐怕要让父母担心,遂叫了林至过来开车,把她和程归鸢一起送到自己家。
程归鸢这人酒品还是不错的,不吵不闹,趴在顾砚秋肩膀上很乖巧。
林至得到消息过来,眼珠子立刻圆了几分,哇,神秘女友,不是,神秘妻子终於公开露脸,光看这个侧脸,那就是非常般配的。
林至作为顾砚秋的下属兼死忠粉之一,单方面表示他同意了这门婚事,虽然两个人已经结婚了。
林至欠身,拉开后座的车门,手挡着门顶,让顾砚秋先把程归鸢扶进去,就着路灯看见了对方的全貌,更好看了,於是眼里流露出一丝欣慰。
他欣慰得太明显,顾砚秋朝他看了一眼。
林至一秒收敛神色。
顾砚秋坐进去,把程归鸢歪倒的脑袋扶在自己腿上枕着,指腹摸了摸对方的脸,没再摸到什么眼泪。看顾总和夫人这么恩爱,林至再次欣慰地关上了车门。
去顾砚秋家他是熟门熟路了,不多时便平稳抵达别墅门口,他照例先到后面开车门,醉酒的人比平时要重,程归鸢今天开的也不是什么宽敞的车子,顾砚秋把她弄出来有点费劲,喊林至:“帮把手。”
林至早就想帮忙,但是毕竟是董事长夫人,万一顾砚秋醋劲儿大,这会儿得了命令,立刻将手搭了过来,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扛动一个女人自然是游刃有余。
他扶着烂醉如泥的程归鸢站在门边,顾砚秋随后出来,看了一眼程归鸢,再看看从别墅铁门到大门的距离,等她把程归鸢弄过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正好有现成的苦力在,下巴朝林至努了努:“你把她抱起来,或者背着都行,你选一个。”
林至:“啊?”
顾砚秋:“啊什么?”
林至纠结道:“这不好吧?”
顾砚秋奇道:“有什么不好的。”
林至小声咕哝了一句。
顾砚秋自以为理解,说:“哦,担心你未婚妻吃醋么?”
林至说:“不是。”
……我是担心你吃醋啊。
顾砚秋:“那还愣着干什么?”
林至干脆利落地把程归鸢打横抱了起来,没碰到任何敏感部位,非常地小心。顾砚秋开了大门,领着他往里走。
林至怀里抱着“董事长夫人”,万分谨慎,目不斜视地看路,顾砚秋指纹开了门锁,让开路:“你把她放在沙发上,就可以走了。”
林至脱了鞋,只穿了双袜子进去,把程归鸢轻拿轻放地放在了沙发上。
顾砚秋送他到门外,说:“辛苦你了,给你算加班费,三倍工资。”
林至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他内心澎湃:这回见到了夫人的庐山真面目,他还有什么辛苦的,简直是如愿以偿!
顾砚秋看着他微微皱眉:“你好像很激动?”
林至立正:“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