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读,沈婠只觉眼前的天地豁然开朗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感受。她甚至都忘记了裴明泽就在她的附近,也忘记了此时自己不是一个人。
她完全沉浸在书里头。
直到裴明泽咳了咳,她才抬起头来,发现裴明泽脸上的红疙瘩消了一大半时,沈婠这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她说道︰「什么时辰了?」
这话一出,她又觉得不妥。
裴明泽是王爷,她这语气也随意了一些。她望了望周围,容铭早已不在,览古在门外站着,霜雪亦是在外边候着。她轻咳一声,又道︰「王爷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
裴明泽也不在意,他道︰「已过了午时,见你念得入神便没让人打扰你。第一次看史书?」
沈婠点了下头。
裴明泽笑道︰「你这话倒是真的。」
沈婠的嘴角微抽。
裴明泽说道︰「与你说话挺累的,你总不爱说真话。」
许是与裴明泽相处了久的关系,沈婠此时有些几分放松,她回应道︰「可王爷总能分辨出哪句是真是假,不是么?」
「老气横秋。」
沈婠道︰「王爷也是。」
「你……」裴明泽顿了下,却也不说话了。他捧起茶杯慢慢地喝口茶,「读史书可有什么感悟?」
沈婠心知裴明泽说不过她才转了话题,也不揭穿,她含笑道︰「颇有感悟,且有几处不懂。」
「哦?说来听听。」
沈婠道︰「宋太祖的将领石守信等人皆是忠心耿耿之辈,与宋太祖一起打天下,其汗马功劳也是不胜枚举,为何宋太祖登基后会如此防范他们几人?虽说石守信等人手掌兵权,但既奉宋太祖为帝,岂不是……」
沈婠怔住了。
她瞬间想通了。
若她为石守信,手有兵权,宋太祖又是黄袍加身称帝的,有先例在前,自然也会有后例,无关信任。
裴明泽淡淡地说道︰「宋太祖为帝,自是会担心有人功高盖主。有史以来,当皇帝的都不喜欢哪个将臣会功高盖主,若是有之,皇帝信任他还好,若不信任功高盖主便是诛九族的罪。」
沈婠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露出惊愕的神色来。
「若皇帝是个多疑之人,而其朝臣中有人极得百姓爱戴,手中又握有兵权的话,那么……」沈婠看向裴明泽,「皇帝会杀了那一位朝臣?」
裴明泽道︰「诚然。」
沈婠恍然大悟。
莫非若干年后威远将军府一家之所以败落,幷不是威远将军有意谋反,而是太得民心,且又打了胜仗,所以才会功高盖主惹得当今圣上不喜,捏了个造反的理由便一脚踹开了威远将军?
沈婠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裴明泽的眼神深意几许,他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沈婠摇头。
「没有。」
裴明泽也不揭破,他说道︰「其实想要解决功高盖主的状况也不难。」
沈婠紧张地看向他。
裴明泽说道︰「好比宋高祖,他怕石守信等人权力过多,便杯酒释了兵权。他的将领对他没有威胁了,皇帝自然也睡得安心,而不会想着办法去杀害他们。又好比这茶杯,皇帝觉得它太好看了,比宫里头的还要好看上几倍,这茶杯也只能落入皇帝的手里才能安全,又或者是……」
裴明泽重重地磕了下桌角,茶杯缺了个口子。
他说道︰「宫里头的杯子就没有任何威胁感了。」
沈婠深思着裴明泽的话,她总觉得裴明泽隐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方才的那一番话里也是暗藏深意,她琢磨着,然后对裴明泽说道︰「多谢王爷为婠婠解疑。」
沈婠弯眉笑着,忽觉眼前的裴明泽博学多才,与他谈话如沐春风。
容铭此时走了进来,见到裴明泽脸上的红疙瘩消得七七八八了,他笑着说道︰「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王爷……」话猛地一顿,容铭的脸色忽变,「这……这……这茶杯怎么缺了道口?」
裴明泽面不改色地说道︰「它自己破的。」
「怎么可能!」
裴明泽说︰「你若不信的话,大可问问沈姑娘,我喝了几口茶后忽然间就掉了道口子下来,险些就划破我的嘴唇。是吧,沈姑娘?」
裴明泽笑得如沐春风。
沈婠轻咳一声,「……好像是。」
容铭哭丧了张脸,「这茶杯可是上回宁风过来留下的,要是被他知道弄坏了他的茶杯,半间屋子的钱都不够赔呀。」
裴明泽微笑道︰「不急,下回宁大夫过来时,让他也弄坏你的一个茶杯,这数也就平了。」
沈婠呵呵笑着。
她怎么就没发现这闲王也是个爱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