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起身,刚要行礼,便被沈婠扶住了身子。沈婠说道︰「三婶,大家都是一家人,这儿又是家中,这些虚礼就免了。」沈婠又笑着与李氏道︰「李夫人安好。婠婠本想着去魏府陪你说话的,但府里事忙且尚在守孝期间,也不便出府。」
李氏叹道︰「我知你忙,且你的心意我都有收到。」
自从皇帝给魏子骞和沈菱赐婚后,沈婠便再也没踏足过魏府,但每逢佳节,沈婠也没有忘记给李氏备上一份单独的礼物,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心意却是满满的。李氏每次收到,都难免要感慨一番,叹上天不公。
沈婠坐下来,目光在魏子骞身上停留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三婶方才在说什么?我大老远就听到三婶的笑声。」
方氏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说那几盆凤仙开得真好。」
李氏也道︰「比我们魏府的开得还要好看。」
沈婠哪里会不知他们方才说的幷非是这些话,沈婠心知自己在这里显得多余了,她弯眉笑道︰「真巧,刚刚我也是说要过来赏花的。」
沈婠又说了好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不欲扰了他们的兴致.
玉禾闲不住,虽是得了沈婠的允许,但她也歇不下来。在屋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过来给沈婠奉茶。见沈婠神色恹恹的,玉禾悄声问霜雪︰「郡主是怎么了?」
霜雪小声地说道︰「兴许是不痛快了,你来得冲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们的郡主本来是要许给威远将军府的二公子的,铁板钉钉的事,郡主心里也是欢喜的,只是后来皇上赐婚,把四姑娘许给了二公子。之前威远将军府里的李夫人是把郡主当作女儿般对待的,郡主也是时常过去将军府里,跟李夫人的感情也特别好。可今日在水榭里遇到李夫人和二公子,大家都变得生疏了。你说,郡主心里能痛快么?」
玉禾若有所思地道︰「原是如此。」
只不过她们俩不知沈婠这般恹恹的模样,有小部分原因的确是跟李氏有关,但大部分原因是她来了葵水,身子不舒服得很,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这样过了几日,沈婠又遣了玉禾去送信,问恒之事情办得如何。玉禾一如既往地悄悄出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容铭的住处,险些吓坏了正在修剪枝叶的阿潭。
阿潭拍拍胸口,「玉禾姑娘呀,您老下回能走正门么?总是爬墙进来,小的命也短几年了。」瞧见玉禾从袖袋里掏出信笺,阿潭道︰「这回可好了,王爷就在里面跟主子下棋,玉禾姑娘你自己送过去吧。」
玉禾闻言,应了声,直接进了屋里头。
裴明泽与容铭在对弈,容铭笑眯眯地说道︰「你近来的棋风温和了不少,想来是佳人在怀的缘故。」
裴明泽落下一白子,道︰「你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伴了。」
容铭说︰「不急,且我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多个姑娘在身边,反倒是不自在。再说又阿潭陪着我也是一样。」
玉禾前来,递上信笺。
容铭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信笺,笑道︰「说起来,我也算是你们俩的媒人,到时候你们俩成亲可要叫上我。」裴明泽说︰「这是一定的。」
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句。
裴明泽看了又看,方寻了笔墨来,回了一句--已是办妥,勿忧。
容铭探了一眼,笑道︰「不过短短一句,你直接让玉禾带话便是,省得麻烦,也不安全。」
裴明泽吹干了笔墨,瞥了眼容铭,「你不懂。」
「懂什么。」
「睹字思人。」裴明泽一本正经地道。见字如见人,不能相见,能见字也是好的。
容铭被呛了下,连着咳了好几声,赶忙捧了杯茶过来。裴明泽又瞧了几眼信笺上的字,问玉禾︰「郡主近来几日可是没什么精神?」
玉禾睁大眼,「王爷真神。」
裴明泽问︰「发生何事了?」
玉禾一听,便一股脑地将那一日霜雪与她所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裴明泽眼神微深,容铭直在一旁摇头笑说︰「魏府的二公子,我见过几次,与婠婠年龄相近,且也说得上话,倒是可惜了。」
裴明泽轻睨了他一眼,捏起一白子,面无表情地落下。
「你输了,无路可走了。」
容铭唇角一抖,讪讪地笑着,说︰「敢情之前夸你棋风温和是白夸了,这么粗暴……」见裴明泽冷冷地看着自己,容铭心里嘀咕了声,小气鬼,我不与你计较,等哪日见着了婠婠,让她瞪死你。
裴明泽吩咐道︰「你且把信交给郡主,让郡主安心。」
玉禾应了声。待玉禾离去后,容铭好奇地问︰「你是如何知道婠婠这几日没什么精神?莫非是她字迹的问题?」
裴明泽折了折信笺,塞进衣襟里。
他说︰「我猜的。」
容铭才不信,「莫非你在沈府里安插了人手?」
「没有,我的确是猜的,」裴明泽含笑道︰「再来一盘?」
容铭赶紧摇头,「不来了,我等会还要出去。跟你下棋真是摧残我也。」裴明泽说︰「也好,我回王府。」上了马车后,览古也在一旁好奇地问︰「王爷真的是猜的?」
裴明泽但笑不语。
这么私密的事,他怎会与容铭说。与婠婠通信这么长的时日,他发现每个月有几日婠婠在信里回的话不多,他起初以爲是自己写的信中有所冒犯,可后来他细细一看,发现了一个规律,每个月固定几日婠婠皆是如此。之后他问容铭借了几卷医书,查阅之下方晓得女子来葵水一事。於是裴明泽便默默地记下了日子,给婠婠写信时也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让她少用寒凉的吃食。
今日算起来也刚好是婠婠葵水离开的日子,她没精打采的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
裴明泽想起魏子骞,心里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几日后,沈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房的沈奇在朝中得罪了太子殿下,明里暗里的吃了不少亏,眼见一把刀子快要横在脖子上了。陈氏也着急了,连忙让娘家的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方知自己的夫婿糊涂得很,竟是有把柄落在了太子的手中。太子如今是非要打压沈奇,头顶上的乌纱帽子也都快掉地了。
陈氏连忙到处疏通关系,可也不见效。后来有人告知陈氏,如果由长公主出面的话,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陈氏知晓后,目光便盯上了沈婠。
沈婠打得一手好太极。
又过了好几日,采莺去了沈婠的院子里,只说︰「老夫人的身子最近有所起色,知道郡主孝心可嘉,心里也格外挂念郡主。」
沈婠说︰「采莺姑娘的意思是我能去探望祖母了么?」
采莺干巴巴地笑︰「郡主当然能去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心里可挂念郡主呢。」
沈婠道︰「我也很挂念祖母呢。」
老夫人心里憋的那口气实在吐也吐不出来,她的孙女好手段。沈奇性子如何,她这个当母亲哪里会不知道,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在朝爲官,虽是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平平稳稳的。
突然间就出了事,老夫人很难不往沈婠身上想去。
只是现在老夫人也奈何不了沈婠,她两个儿子,沈州是毁了,只剩下一个嫡子沈奇,要是不救,眼睁睁地看着沈家毁於一旦,她做不到。
她宁愿不要一些名声,让人指手画脚也好,也得保住嫡子的前途和性命。
沈婠进了宁心堂,老夫人半躺在床榻上,脸色不太好看。沈婠一脸担忧地说︰「祖母,您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缓缓地道︰「有起色了。」
沈婠说︰「祖母一定能长命百岁的,也一定能看着二叔和三叔光宗耀祖。」
老夫人拍了拍沈婠的手,「好孩子。」
她心里在滴血!她林斓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老夫人说︰「婠丫头,祖母有件事得跟你说,当年你生母唐氏被休,都是夏氏暗中设的局。真是毒妇呀,枉你生母白白受了这么久的冤屈。若不是红胭昨日来告诉我真相,我也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狠毒善妒!」
沈婠颤了颤,说︰「那我母亲就要这么白白地受了冤屈吗?」
老夫人说︰「你放心,我必然会还你母亲一个公道,让沈府所有人都知道你母亲是冤枉的。」让唐氏回来是断然不可能的,这是她的底綫。
沈婠揩揩眼角,说︰「多谢祖母,祖母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