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宴会结束的时候,我跟雷歇尔一起进入了他的房间。不出所料,洗漱用品多出了一套,他那张本来就能和三四个人开派对的大床上,也多了一只枕头。
王室的小调整十分贴心,可惜我没能身体力行地报答他们的亲王殿下。雷歇尔冷酷地推开我的下巴,洗漱,上床。图塔隆位置特殊,国都有密切的施法监控,他暂时没有在监视网核心做实验的打算。我的老师睡到了大床的左侧,我将之视为默许,睡到了床的右边。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早上,侍从带来了国王的邀请,请雷歇尔与他共进早餐。
侍从来得并不早,体贴地考虑到了宿醉与一夜荒淫的情况。我哀怨地看了雷歇尔一眼,为我们浪费这体贴遗憾。他对此毫无反应,只命令我收拾一下,与他同去。
「这不太好吧?」我说。
「他们没说不行。」雷歇尔说。
「国王可能只想单独见见亲哥。」我委婉地提醒道,「一般来说,这种家宴不会邀请外人加入。」
「你是外人吗?」雷歇尔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仿佛在为昨天的先见之明自得。
好吧,我不是外人,我是内人,雷歇尔殿下都公开宣布了。我对老师的社交常识不报多少希望,跟他一起去,方便圆谎,也省得又被突然袭击。
我们一起进入餐厅时,桌上摆好了三副餐具,只是有一份的位置不太对称,大概摆得匆忙,事先没意识到我会参上一脚。国王陛下修养不错,哪怕他为此困扰,他也完全没显露出不满。他对我们点头问好,笑容和煦。
「很高兴看到两位如此精神。」老国王说,「这几天住得还习惯吗?」
「是的,感谢款待。」雷歇尔礼貌地说。
老国王笑着点了点头,过了片刻,笑容又显出一点苦涩。「请不要如此客气。」他叹息道,「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母后在过世之前……」
他说到一半,冲疑地看了看我。雷歇尔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说︰「他知道。」
国王放松下来,笑容欣慰了不少。「真是太好了!」他感慨道,「我们的父母,也曾如此亲密,彼此信任。」
我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对他得出的神奇结论不置可否。
「我依然记得他们相处的样子,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国王说,「在母后过世之后的四十多年里,父王不曾亲近过任何女性。他总说家人就是家人……命运待我们并不仁慈,但我想,恐怕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家庭。」
前任王后,雷歇尔的母亲,很早便过世了。
老国王断断续续地讲起了他们的父母亲,那副画像上的夫妇有个美满又让人遗憾的灰姑娘故事。美貌的平民女性与出门游历的国王情投意合,后者突破重重阻挠,将前者娶为王后。他们的婚姻幸福美满,然而长子出生不久便遭遇了祸事。他们一直一直寻找,而在次子成年之前,悲伤的王后便黯然辞世。
前任国王相当长寿,他的长寿铸就了痴情的美谈。这个一意孤行迎娶平民的国王,再没有选取第二位王后。四十多年的清心寡欲,想想就十分可怕。
此时我想通一件事,它揭开了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谜题。
国王之死一定举国皆知,我却没什么印象,因为当年有别的什么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乃至盖过了记忆中国王的葬礼。前任国王二十多年前才辞世,那一年,雷歇尔成为了我的导师。
这就是为什么,常年待在法师塔中的黑巫师,会来一个不能传送且施法都被监控的国度。我第一次遇见的雷歇尔,没有穿黑袍,反倒打扮得像个贵族。我不知道前任国王有没有在过世前见到他失踪多年的长子,但雷歇尔会在那时归来这件事,绝对意义重大。
雷歇尔很少出门,去的地方很少有合适的学徒,需要亲自前往还不能传送的地方千载难逢,他遇见我,我遇见他,这是何等的巧合啊。如果前任国王没有在那一年过世我便不可能在彼时彼地遇见脚踏实地的黑巫师,我的整个人生都将截然不同。现在回忆起来,就好似揭开眼罩回头看,发现自己闭着眼楮走过万丈深渊上的独木桥,我庆幸又后怕。
而我说意义重大,不光在说概率问题。
我们的相遇是几率问题,「雷歇尔因葬礼归来」这件事却是因果关系。自回到图塔隆认亲以来,他一直表现得相当冷淡,充满算计,仿佛对亲眷毫不在意,一切只为了破除魔鬼诅咒。可是,当年他父亲过世的时候,没有什么事能逼迫雷歇尔归来。
冷酷的黑巫师,的确曾为了父亲的葬礼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