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再问,皇帝心里明白,他忿怒地道:“那畜生到底做了什么!”
莲妃的脸上便更加得不安,却还是把一切和盘托出:“太子和新进宫的张美人,他们……他们……臣妾刚才无意经过……不小心瞧见……太子怕是要忌恨於臣妾啊,陛下千万要救臣妾!臣妾担心,撞破了此事,终有一天太子要杀我灭口!”
太子和张美人?!那个柔柔弱弱美丽无匹的新欢张美人?!皇帝的头脑一下子彷佛炸开了。
事实上,莲妃说不上冤枉张美人,因为张氏在进宫之前,的确是和太子有过一段情的,而且在进宫之后,两人还偶尔有一些联络,但那并不是偷情,而是太子为了让张美人从皇帝这里打探消息。说穿了,张美人不过是太子送到皇帝身边的间谍罢了,跟一般的探子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她是个美人,而且是当莲妃怀孕不能侍寝之后,取代她成为新宠的美人,这样一个女子,居然和太子有了苟且,还被莲妃当场撞破,皇帝怎么能不怒发冲冠呢?!所以他用拳头捶打着前胸,悲愤地吼道:“畜牲!禽兽不如!这样的畜牲何以托付大事啊!”随即向殿外喊道:“来人!”
当时,莲妃又哭又求,道:“陛下,太子乃是未来储君,若是他与臣妾当众对峙,臣妾并不能拿出确实的证据,因为除了臣妾身边的宫女,根本没有人看到此事,谁都无法为臣妾证明!别人只会以为臣妾是因为嫉妒张美人才会故意诬陷,可陛下是知道臣妾的,我怎么会是那种因为争宠就心怀怨恨的人?!太子已经威胁过臣妾,若是有只言片语告诉陛下,一定要了臣妾性命!只怕陛下要是招来太子,就是臣妾殒命之机啊!”
皇帝在暴怒之后,逐渐平静下来。的确,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不能定太子的罪过,反倒是会让他反咬莲妃一口。看着眼前泪水盈盈的美人,他相信了她,因为莲妃进宫以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恶事,甚至没有嫉妒之心,反而大度地为皇帝推荐了不少的美人,再者她如今已经是四妃之一,又身怀龙嗣,小小的张美人根本做不了她的敌人……所以,太子必定是真的和那张氏勾结无疑。
左思右想,皇帝不想立刻更换储君,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太后寿诞在即,不能在这时候出什么事情,所以他最终听从了莲妃的话,没有追究太子,不过是命人悄悄监视着那张美人,果然发现她和太子之间有所联系,这样一来,太子的罪名越发坐实了。不仅如此,皇帝的心里已经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只不过还没有落到行动而已。
原本今天气氛这样好,皇帝几乎已经忘记了几天前的暴怒和不快,可是经过莲妃的这一句话,他一下子全想起来了。是啊,太子因为被莲妃撞破了丑事,生怕她来告状,百般想法子威胁她,看样子,这回太子是要莲妃的性命了……他的目光在太子的脸上扫过,却变得越发冰冷起来。
这个儿子,实在是太过糊涂!先是和他后宫中的妃子有染,再是想要莲妃的性命,实在是胆大包天。
孙沿君的眼神慢慢变得惊恐,她攥住李未央的手,悄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她觉得,马上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李未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不要怕,没事的。”
孙沿君看着李未央,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这样气定神闲的模样,自然就会觉得心里安定下来了,也许对方身上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能够让人觉得什么麻烦她都有本事解决。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却见到他越发气势昂扬:“太后,请您招那告状的女子上殿!”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身上,是一副探寻的神态,皇帝冷笑一声,道:“母后,既然太子如此公正,就让那女子上殿来吧,朕倒是想要看看,莲妃究竟如何盗取了她的身份,又是如何混入宫中的!”
拓跋玉冷冷望着,一言不发,彷佛此事与他无关一样。
冷悠莲一直被太子吩咐在偏殿等候,这时候才被人带了上来,等到得正殿,又见到众多高官显爵济济一堂,尤其是慕容心赫然也在,不由低呼一声,昏了过去。被人急忙弄醒之后,她也只是木然站着发呆,脸色煞白,两腿打颤,显然是被吓坏了。
太后看着莲妃,慢慢道:“莲妃,你可认识此人?”
莲妃看了她一眼,不由皱眉道:“她是臣妾的婢女,当初她因为逃荒,曾经在冷家逗留过一段时日,臣妾瞧着她无依无靠,便收留了她,不过后来臣妾的父母都过世了,冷家再也养不起太多的奴仆,臣妾便卖掉了宅子,给了她一些盘缠,让她自己谋生去了,可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还有相见的一天。”
太子颔首道:“很好,莲妃至少没有当众否认自己认识此女,既然如此,冷氏,你把你那日的说辞再复述一遍,让陛下、太后和所有人都听清楚。”
冷氏连连磕头,求饶不敢。皇帝冷眼看着她,随后望向太子,太子道:“有父皇和太后为你作主,但说无妨。”
冷氏低着头,声音轻如蚊蚁,将她的台词再说一遍。太子厉声道:“大点声!”冷氏吓了一跳,赶紧大声地把曾经在书房说过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
拓跋真冷笑,莲妃,拓跋玉,李未央,你们谁都跑不了。哪怕今天无法证实莲妃的罪名,皇帝心中怀疑的种子都已经种下了!
莲妃大怒,指着冷氏道:“阿洁,你怎敢血口喷人?”太后止住她,道:“休论对错,听完再驳也是不冲。”
冷氏被莲妃吓得面色发白,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太后皱起眉头,想到当初那场刺杀,不由得面色不善,对於所有试图伤害她儿子的人,她都会变得十分的严厉而且可怕,此刻在她的脸上,已经半点看不到刚才的和颜悦色了:“莲妃!你作何解释!”
莲妃面上泪水盈盈,一副意想不到的模样,辩解道:“太后,这女子真名叫做阿洁,是臣妾身边的婢女。然而在臣妾入宫之后,她曾经试图攀附臣妾,却因为宫禁森严而不得其法,这事情臣妾也是在近日听宫内大太监王瑾提起才得知的,太后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访一番,看看臣妾是否在说谎。”
太子就是一愣,冷氏什么时候居然跑到宫门口来找过莲妃?而且还被拒绝了?看那冷氏一眼,却见到她的脸上果然露出心虚的神情,不由暗自懊恼,看来这个女人是得陇望蜀,想要从莲妃这里先行敲诈,却没有能见到莲妃,这才找上了拓跋真!他心中不由有了点忐忑,连忙道:“莲妃娘娘,你怎么知道她是来找你攀附,未必不是她知道你冒充了她的身份,想要问个究竟罢了!”
莲妃忙道:“太后明鉴,臣妾原本出身贫贱,一朝得以富贵,而此女不得攀附,故而怀恨在心,她又不知为何受到太子的蛊惑,这才颠倒黑白,恶言相加,她的话,根本无法取信於人啊!”
冷氏立刻辩解道:“当初莲妃娘娘作为慕容氏的公主,大到饮食用度,小到性情习惯,奴婢都是一清二楚的,若是太后不信,大可以仔细盘问奴婢!很多事情,保管连陛下都不知道!”
莲妃立刻冷笑一声,道:“你对我的生活习惯自然十分了解,恐怕连我身上的胎记在哪里都一清二楚,可这都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待过,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的?”她似乎十分着急,焦虑,甚至连自称都忘了。
这看在太子眼里,不由喜上心头,他隐约觉得,莲妃是被他逼到了绝路!当即大声道:“父皇,这冷氏所言绝非胡言乱语,据她所说,莲妃正是慕容公主,她的父皇在临死之前,曾经大声道,哪怕我慕容氏仅剩一女,也要亡了拓跋氏的天下!所以她才会冒充了冷悠莲的身份,特意进宫来陪伴父皇你,真正的目的就是要亡我国家啊!父皇若是不信,冷氏已经说过,莲妃的腰间有一朵七星暗莲的标志,那是慕容家的皇室族徽,慕容心虽然进了宫,却绝对不会去掉那标志,因为只有用了特殊的药水,才能让那标志现形,父皇和太后若是不信,大可以验看!”
莲妃的脸色变得煞白,她几乎已经是泣不成声:“陛下,太子究竟为了什么陷害臣妾,您心中一清二楚,您若是不相信臣妾,还不如让我就此一头撞死在殿前!”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皇帝刚要开口,太后却做了个手势,身边的女官立刻拦住了她,太后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别人不知道真相,只会以为你这是畏罪自杀的!”
周天寿这时候站了起来,恭声道:“陛下,莲妃娘娘乃是天人托了凡体,被天帝派到陛下身边来的仙子,现在莫名其妙被人诬陷,实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说莲妃是慕容皇室余孽,不如让女官退下去好好查验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办法让莲妃的身份大白於天下!”
太后一扬眉头,目视莲妃道:“你觉得如何?”
莲妃不再寻死觅活,只是泪水连连道:“臣妾愿意一试,证明自己的清白。”莲妃跟着女官去了屏风之后,御医便也跟了进去,如果真的存在什么隐形的标记,御医自然有法子让它现形。
可是在拓跋真看到莲妃这样简单就同意去查验的时候,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由目视对面的李未央,目光中有着一丝探询,难道对方早已有了防备?
李未央向着他微微一笑,却是转开了眼光。这一点,倒真是要多谢蒋月兰的提前报信,若非自己告诉莲妃提前想法子去掉了腰间的印记,今天这桩事情还真是十分的麻烦。各国皇室或多或少都有点不为人知的习惯,比如这慕容氏,所有的子女都要在身上的隐秘部位刺上七星莲花的刺青,用了药水便可以现形,若是今天莲妃当场被抓住,一切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果然,等莲妃出来的时候,御医也大声道:“回禀陛下,莲妃的身上并没有那所谓的七星暗莲的标记。”
此言一出,不要说冷氏,就连太子的脸色也变了,变得铁青,随后便是苍白。随后,拓跋玉站了起来,大声道:“太子有人证,然而这人证的证词实在是颠三倒四,似有隐瞒,再者莲妃的身上根本没有慕容皇室印记,孰真孰伪,却也难说得很。”
太子抬头,不知是因为失策还是愤怒,双目早已通红,几乎便要发作。拓跋真急忙以目止之,又抢先说道:“不知七弟你有什么看法?”
拓跋玉面容俊美而冰冷:“太后倘若依然存疑,人证,自然我们也有!”
太后冷哼一声,道:“好,再传。”
这回带上的两个人证让人吃了一惊。大的是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另外一个小的是女孩,也只四五岁上下,死死拽住男孩的手不放,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慌。押解着他们的人,是高大的宫廷护卫,他们也因此显得更加弱小。冷氏一见,面色顿时煞白,哭着要奔过去,然而却被一旁的护卫一把抓住:“陛下面前,岂容你无礼!”
冷氏放弃了,她只能伏在地上,不住眼地望着自己的一对小儿女,尽力想装出若无其事,眼泪却是簌簌不断。
太后命人叫冷氏噤声,又道:“七皇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玉答道:“召此人证,乃是证明这个指证莲妃身份的女子实际上是在撒谎!不相信的话,太后可以询问这两个孩子!”
事实上,当看到这两个孩子的这一刻,拓跋真的神情突然变了,变得隐隐发白。他原先想方设法找到冷氏的时候,却没办法说动她按照自己所说的出来作证。因为冷氏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女人,也并无远大之理想,只希望能好好养活自己全家人。拓跋真为了让她答应,便许以重金——她几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钱,有了这些钱,她、她那个做小军官的丈夫,还有儿女们永远也不会再受苦——他诱她前来太子府,因为她不善言辞,甚至找人帮她整理了台词,让她背诵下来,好在陛下面前按部就班地说出一切。虽然是真相,但也的确是经过拓跋真修饰后的真相了。
可是冷氏毕竟不算蠢笨,跟在慕容心身边,自然知道这些皇族人最好翻脸无情,所以她留了一手,特意让丈夫偷偷藏起了这一双儿女,甚至於无论拓跋真如何追问都不肯透露他们的下落,就怕他们落在了拓跋真的手中,到时候对方用这孩子来威胁自己作证,不肯再给付说好的重金。
可以说,冷氏还是有心计的,她知道不能太过相信眼前的人。但可惜,她低估了拓跋真,很快,他就派人找到了这一双子女……
此刻,原本把一切算计在内的拓跋真,手指隐隐发抖,握紧了酒杯的同时,眼睛中浮现出一丝冷色。
他在紧张,他每次紧张的时候,嘴唇便会微微的发抖,但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容会越发显得从容,李未央冷笑了一声,看来,他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然,就听见拓跋玉冷声道:“阿明,阿玉,你们好好告诉你们的母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的父亲又去了哪里?”
那阿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明眼睛里浮现痛苦之色,大颗大颗的泪珠流下来,向着冷氏大声哭道:“娘,爹叫人杀了!爹叫人杀了!是这个哥哥救了我和妹妹!”他年纪不大,说话却很伶俐,虽然哽咽,却十分的清楚。
简直是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了,冷氏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惊恐,她突然看向了拓跋真,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对方竟然要追杀她的丈夫和孩子!不,或者是想要捉住他们、控制他们,以防止自己有什么背叛的举动,可是却造成了丈夫的死亡!
冷氏猜得不错,拓跋真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她的家人,借机会把她牢牢控制在手心里,当然,也是为了事后永绝后患的需要,可他派去的人却被拓跋玉提早发现了,为了不透露风声,他的人抢先杀了那冷氏的丈夫,孩子们却消失在了树林里……拓跋真本以为,这两个孩子已经死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从猎户的手中找到了这两个命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两个孩子为什么还活着!甚至还到了拓跋玉的手心里!
拓跋玉厉声呵斥道:“你还不明白吗?那背后收买你诬陷莲妃的人,要杀你的丈夫和孩子灭口,如今,你还要为他掩盖罪证吗?!”
冷氏一惊,面色无比的惶然,看着一双儿女几乎要痛心的昏厥过去,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莲妃,却见她的眼中露出了几许泪光,冷氏想到当初慕容心对待自己的善意和照顾,便想到自己因为金银便出卖了自己的旧主子,随后他的丈夫还因为她的贪心被人杀死……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满殿之上,都流淌着她的哭声,那凄厉的声音,叫人不忍猝听。
李未央轻轻摇了摇头,莲妃并没有谋杀冷氏的父母,相反,她悄悄将他们接走并奉养了起来,可是冷氏却是如何回报她的呢?这样的人心,实在是令人胆寒!若非李敏德早先一步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的踪影,并且及时将他们送到拓跋玉的手里,现在连这两个孩子都要被拓跋真杀了灭口。
拓跋真除掉莲妃之后,根本不准备留下冷氏,不用说是他,就连皇帝也不会留下冷氏的……她早已注定了要死的结局,可她偏偏却被金钱蒙蔽住了,仗着一点小聪明居然想跟拓跋真谈生意……
满殿都是寂静,那冷氏突然尖叫起来:“是三皇子!是皇子收买了我做伪证!是他给了我一百两黄金,并且编造出了那些话让我来说!一切都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