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非正常海域 凉蝉 4059 字 2个月前

第59章 孔雀10

骨刺被月光照得发亮, 像闪光的长针。谢子京闪身躲过。他又恰好站在楼顶边缘处, 差点栽了下去。

勉强稳定住自己,他对自己的狮子下达了指令。

王都区的房子并不高, 这是陈旧的老城区。巴巴里狮在边缘走动, 由於焦躁而显得异常不安。它需要找到攻击的空隙, 但废楼之中刚刚一瞥而过时看到的蛇类鳞片消失了,它和谢子京没找到边寒的身影。

谢子京打量着这片区域。

边寒为什么会躲到这里来?

或者说, 当他知道唐星没有死, 而自己一定会被发现的时候,他为什么还会选择回到王都区?

谢子京知道边寒脑子有问题。

在毕行一那次的事件之中他听秦戈说过, 判断一个哨兵和向导的「海域」是否正常, 最直观的方式就是看他们的精神体。精神体正常, 「海域」必定正常;精神体产生异变,「海域」必定已经异变,这是罹患精神障碍的哨兵或者向导最明显的特征。

边寒具体患了什么病?谢子京心想,一个发疯的哨兵和一个发疯的向导相比较的话, 他没法一下子判断出哪个更危险, 前者有眼前的边寒, 后者……有卢青来。

他落地了,狮子随之也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谢子京,注意。」雷冲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来,「白小园刚刚说,她的沙猫看到边寒藏匿的地方当时还有另一个人。」

谢子京一惊:「谁?」

雷冲:「精神体的印象不够清晰,但白小园根据大致的外形推测, 可能是孟玉。」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谢子京听到了周围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危机办的人正在包抄这栋废楼。

就在此时,狮子忽然转过了头,发出威胁的低吼。谢子京根本没有回头,他立刻朝前扑去,就地一滚,躲开了来自身后的一排骨刺。

边寒不在原本的废楼中,他已经转移了。之前袭击谢子京的那些骨刺只是障眼法,眼镜王蛇在袭击之后立刻消失回到边寒身上,并且再次显形,试图偷袭。

眼镜王蛇悬吊在一根斜刺而出的钢筋上,倒挂的脑袋正盯着谢子京。

这是谢子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蛇。

它通体漆黑,身上颜色比王都区更深、更重的黑暗之处还要浓郁。稀疏的灯光与清冷月光照在它身上,鳞片闪闪发光,像是不断流动的、黑色的液体。金色的眼睛仿似从中裂了一道红色裂缝,吞吐的蛇信也是黑色的,如同凝固的血。

见谢子京在观察自己,眼镜王蛇朝着他,缓慢张开来原本在颈侧微微合拢的皮褶。

两团墨一样的黑点显现在皮褶上,彷佛它的另一双黑色瞳孔。

谢子京微微一惊。狮子迅速移动前爪,挡在了蛇与谢子京之间。

几乎就在它动作的瞬间,那蛇忽然跃了起来。

它大张蛇口,口腔上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带毒蛇齿,就着下坠的趋势朝着谢子京袭来。

在它发动攻势的同一刻,谢子京看到了一旁巷口中一闪而过的人影。是边寒!

苍鹰在天顶盘旋,发出尖啸。数只沙猫从巴巴里狮身后奔跑而过,朝着苍鹰指示的位置奔去。

「雷冲!你们移动的时候注意绕开我的狮子!」谢子京冲着对讲机喊,「它打起架来不分敌我!」

一切几乎同时发生,在一团混乱的现场,巨狮的金色双瞳始终紧紧地盯着跃起的蛇,没有片刻分神。

眼镜王蛇没有碰到谢子京。在它跃至最高点并开始下落的瞬间,巴巴里狮一跃而起,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一把抓住了长蛇的中段。

在它的爪子触碰到长蛇身体的瞬间,蛇消失了。一团白色雾气在巨兽的掌中翻滚,一下笼罩了巴巴里狮的脑袋。然而消失不过眨眼的半秒,白雾中忽然钻出一个蛇头,朝着狮子的眼睛咬下。

狮子也砰地一声化作白雾躲过了这一次突袭,紧接着雾气以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迅速凝成一只巨大的狮爪,狠狠朝着蛇头拍了一掌,将它按在地面。

谢子京往刚刚边寒出现的角落奔去,他的速度极快,像一只贴地飞行的鹞子。

他转入暗巷的时候,他的狮子已经踩着那条眼镜王蛇,死死按住蛇的七寸。

边寒不在这里里。但这条逼仄的小巷里里堆满了废弃的垃圾,尽头是一间破败的三层废屋。废屋像是被大火烧毁过,大水冲垮过,又被人随心所欲地用钉子与木板修补了许多次,但修补他的人完全没考虑过协调性和美感。月光冷冰冰的,苍鹰与其他飞鸟的影子投在废屋之上,它如同一个佝偻的、颓败不堪的人,沉默地立在谢子京身前。

门半开着,谢子京看到了往上的楼梯。

「巷子太窄。」谢子京向雷冲报告,「我先进去,你们的人紧跟着我。」

雷冲立刻拒绝:「不,让我们的人先进去。」

就在此时,废屋之中忽然传出闷声痛呼,紧接着就像被谁摀住口鼻一样,声音消失了。

谢子京回头,由於巷口太窄,刑侦科的人只能逐一进入。「你现在把我当做外勤组的人就行。」谢子京推开了门,低声说,「你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坐办公室的,不安全。」

一只沙猫蹭了蹭他的脚边,先他一步溜进了废屋里,并且当先跑向往上延伸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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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了我,他们就不会为难你。」孟玉说,「都能过去的,边寒。你已经做错了,别执迷不悟。」

他的话忽然之间很令边寒不悦。

已经做错了,不要再继续错下去。——这句话就在不久前,他也听人说过。是他的伴侣,那个温柔亲切的青年,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五年。

边寒再次想起了自己拧断他脖子的感觉。恐惧和悲伤没有打一声招呼立刻从心底席卷而上,甚至淹没了他对孟玉的爱意。

「别说话!」他掐着孟玉的脖子大吼。孟玉耳后的皮肤原本就脆弱,现在已经被他扯裂,淌下血来。嘴角在撕扯之中也破了,口中尽是血腥气。边寒掐着他脖子,再次扯动孟玉耳后已经裂开的创口,他不由得张口呻吟,立刻就被边寒摀住了嘴巴,声音闷闷地断在喉咙里。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边寒离他极尽,看他的目光里带着火,也带着恨。

「你想害我?」他咬着牙说,「你爱我的方式就是不理我,就是害我,是不是?」

但愤怒瞬间又消失了,他变换了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别这样,孟玉……我爱了你很久、很久……我没有疲倦过……」边寒连连深呼吸,最后冲他笑了,「我吓到你了,对不起。」

孟玉一声不吭,直直盯着边寒的眼睛。

「我放手,但你不能喊,好不好?」边寒像是用商量的语气沟通,但所给出的选项孟玉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很多人想阻止我们在一起,但我不怕的。」

他慢慢放开了手,孟玉没有出声。

这是废屋的第三层,一半的楼面已经塌了,另一半还险之又险地保存着。两个人就呆在角落,边寒背对着倒塌的那一侧,孟玉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从楼梯口钻出来的一只沙猫的小脑袋。

边寒听到了声音,正想转头时孟玉一把握住他的手。

「边寒,我知道这个地方对我们意义非凡。」他的声音打颤,但成功吸引了边寒的注意力,边寒立刻忘记了楼梯口的声响,直直地盯着孟玉,「我们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面的,对不对。」

「对……不,不对。」边寒牵起他的手,毫无章法地胡乱吻他的手心,「我很早就知道你了……我很早就认识你,但你不晓得我。直到你来到王都区,你住在这里,我们才真正碰了面。我喜欢你很久了,真的,我不骗你。我可以骗任何人,但我不骗你。」

多年前夏季的一个雨夜,边寒作为黑兵预备役的成员和其他人一起巡视王都区。因为雨太大了,他们不得不临时找了个地方避雨。那时候这屋子还没有经历过火,也没有经历过反覆多次的修补,是一间虽然破旧但足够遮风避雨的房子。

房子总共三层,每一层都被分隔成数个房间,出租给从外面来到王都区的地底人、半丧屍人,价格便宜,但条件极为简陋。

孟玉租用了一层的一张小床,和其他的租客混住在一起。雨水从门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已经在地面积了浅浅一层水。他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以为是来察看情况的房东,便披着毯子起来开门。

门一打开,眼前便是年轻的边寒和他的同伴们。

「你还记得吗?」边寒问。

「我记得。」孟玉连连点头。他确实记得。因为对他来说,边寒就是他在王都区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对他有着与其余人截然不同的意义。边寒对他很热情,很亲切,带他认识黑兵的其余人,制造各种机会让他融入原本排斥他的地底人群体。他在王都区里的所有生活,几乎都有边寒的参与。即便是后来认识了夏春和凌思远,认识了唐星,边寒也仍然是他生命之中永远特殊的人。

孟玉忍受着边寒的偏执与热情。边寒每一次亲吻他的手心,他感觉到的不是害怕,也不是难过,甚至不是恶心。是这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的痛苦——他至亲至爱的亲密友人,杀了他的朋友,伤了他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