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天暖酥酥的,阳光特别奢侈。
霍东宸牵着爱宠在园子里蹓躂,绕牡丹花丛走一圈,拐进穿堂,在后院兜一兜,又到莲塘边赏赏小鱼……浮生悠闲,有滋有味。
豆蔻假装温顺地跟着,走得挺自在。她想,原来仙人和狗的区别就在於一根绳子。
将来她也要拿绳子遛一遛恩公才行!
她扑闪着眼睛,默默地打量这厮。一身紫色的宽袖长袍,玉树临风往牡丹跟前一站。姹紫嫣红里,这张仙顔宛似被镀上了一层灼灼的浓艶,美得快废了。
在昊国,越王霍东宸以两件事闻名。一是美貌。二是克妻。
他克妻比讨债鬼还狠。命太硬了。「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在命宫会照,是「杀破狼」的绝命命格。皇帝三次给他赐婚,未婚妻都没过门就死了。侧妃也在新婚当日被毒死在轿中。
他还活活克死过两个小妾,一个是咳血,一个是崩漏。
就是凶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女人跟他一沾上命就薄了,谁沾谁倒霉。
有传言称,他不光是「杀破狼」的命格,还是凶神转世。许多人都信了。以前满城贵女都想着这位皇家的五郎,现在没人敢相思他了。
到了如今,二十四岁尚无妻室......
皇帝和皇后也怵他,生怕触了凶神的霉头。上朝不要他参与,平日也免他请安。每逢佳节庆典都故意忘掉他。只有要打仗了,他才会被人记起来。
这凶神驰骋天下,战无不胜。十八岁就把昊国的仗都打完了。
现在没仗可打,皇帝就把兵权收了回去,让他在太学里当个编修。那差事比孵蛋还闲。没事可干时,他就在府里的东园种种地,打打渔。少年成名,威震四海,如今混成了太平闲王,令多少人扼腕叹息——因爲没有子嗣,皇位也铁定是没他份儿了。
豆蔻正想得入神,霍东宸回过头来,目光朝她淡淡一掠。似乎有了逗宠兴致,对刘元说,「取面镜子来。」豆蔻心里一咯噔,又要开虐了?
刘元迅速取来一面菱花镜。王爷接到手里,对她笑笑。迎着太阳晃了晃,门前花砖上立刻有了个明亮的光斑。他取下她的狗绳,宠溺地说,「豆豆,快去扑。」
豆蔻一脸抗拒,「这是猫干的事。狗不爱扑腾。」
「你既当猫又当狗。」
「听过既当爹又当娘的,没听过既当猫又当狗的。」
「去扑,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宠爱。」他的笑凉凉地缀在嘴角,「不扑的话就剁爪子。」
豆蔻静了片刻,自戕似的把心一横,倾情扑了过去。扑得五体投地,表情比猫还好奇。
霍东宸的嘴角直抽,手里移动镜子,光斑跟着动了。她激灵灵地追来纵去。一院子人都笑起来。光斑瞬移着,她晕头转向地追。不一会儿已满头大汗,累得气都来不及喘了。肠子拧成了乱麻。
豆蔻苦苦地瞧着阶下的男人。霍东宸抬手一甩,袖中飞出银光。她魂飞魄散地卷身一避,只听一声裂帛轻响,柳叶飞刀插在了门框上。
好家伙,这破恩公真是有剧毒!毒到家了!
豆蔻望了望他,来了强脾气。恶意娇嗔道:「王爷你吓死宝宝了。宝宝肯定都花容失色了吧?」
家仆们本来挺同情她的,听了这话,忽然觉得主子可以更凶残点。
霍东宸淡淡一笑,「再敢耍嘴皮子,下一刀飞你脸上。扑。」
豆蔻精神抖擞地扑出去。
大家都在等她哭出来,跪地求饶。不料这家伙明明累得要化了,却忽然人来疯,两眼雪亮地说,「王爷,这究竟是什么东东,宝宝好想捉住它,捶扁它!」
这丧心病狂的嗲劲儿叫所有人都生受不住。而且,她喊的是「东东」,分明是在恶意调戏王爷。呼雷等人都有点羞涩,低了头假装恬静。
霍东宸似笑非笑立在院中,生生停了好一会儿。东东,好嘛!
一层红晕从脖子漫了上来。
他望着她湿透的脸,心想:这家伙爲何如此经「宠」?一定是他「宠」得还不够。看来,得不遗余力才行。他的嘴角泛起优雅的冷笑,「好,宝宝继续加油,把它逮住了爲止。」
他把镜子递给小厮,「你来,天不黑不准停。呼雷给本王盯着。她若敢停你就抽鞭子。」
「是,王爷。」呼雷当场拧起五官,往地上抽了一鞭子,「孽畜,还不快扑!」
豆蔻脸一黑,无语地瞪着他,「......」
霍东宸满意地笑了笑,施施然走了。
豆蔻抗议道:「王爷还称我一声宝宝呢,到你这儿就成孽畜了!你有没有把王爷放眼里?」
「少罗嗦。不听话就是孽畜。」呼雷又往她身边砸一鞭子,比地狱的鬼差还狰狞。豆蔻抿抿嘴,心里又给这厮狠狠记了一笔。
成仙后她就不是植物了。有五脏六腑,有筋骨血肉。识感和高级生命一样。可这身体幷未蜕尽植物的属性。比如,她不需排便。再比如,她的筋骨也比一般人更柔韧,更经摔打。
——这样扑腾是不至於脱力而死的。
她还会念甘露咒,每一百零八遍能凝一滴甘露,也能稍微补给一下身体。
唯一堪忧的是,她是吃了有毒的神仙肉才成的仙,先天就得了一股奇怪的「邪力」。它很有侵略性,与妖力、仙力都不同。豆蔻不明究竟,一直没敢与它融合,只用意念压在丹田底部,将其凝成一粒珠子。十六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每次意志一弱,这股邪力就会蠢蠢欲动,想要占领全身,主导大局。
眼下,它又看到了可趁之机,变得水灵灵、明晃晃的,在丹田中缓缓蠕动,好像一只伺机扑猎的水母,只要意念的闸门一开,它就会闪亮登场,君临天下。
豆蔻很怵它。将心神系在咒子上,不敢给它钻了空子。
呼雷在旁边虎视眈眈瞧着,心里暗自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