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冲闻言觉着有些尴尬。
他爹娘从前便想与萧家做亲,但萧家似乎不想将萧槿姐弟俩的婚事早早定下。如今萧安高升入京,他父亲更是觉得这门亲可做,然而他觉着这事恐怕不好办。萧安官运亨通,萧槿姐弟两个要什么有什么,送上门的好亲事恐怕有不少,人家未必就肯选陆家。
陆冲思量之下,笑说他父母只是让他专心举业,回头科举有成了再行议亲。
卫启濯一笑,深以为然:「这想法甚好。那不知兄台而今是何科名?」
「秀才,去年的乡试考得不好,未过。家父家母焦心不已,这才四处爲我打听读书的好去处。」陆冲说话间便忍不住想起了卫庄。他去年乡试前一直以爲卫庄会是山东解元,结果桂榜出来后,他却没找见卫庄的名字,因此疑惑至今。
陆冲见卫启濯笑着点点头后便低头喝起了米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卫四公子问了他亲事又问他科举,是怎么个意思?
卫家二房因着卫启渢的事忙得人仰马翻,卫承劭原先也不信神鬼那一套,但如今爲了儿子却不得不临时信上一信,照着道士的话斋醮起经。
卫承劭本不想将此事告诉卫老太太,但中秋家宴上少了个人总是不好交代,老太太又不是好搪塞的,於是不得不照实说了。卫老太太搁下筷子就坐了轿子过来探望了一番,叹息一回,与恰好赶来的萧岑道了句辛苦,幷表示无论如何,事后都有重谢。
萧岑鼓了鼓包子脸,询问能不能将允许他来卫家家塾附学作爲谢礼,卫老太太一楞,旋即笑说自然可以。
卫老太太回了临溪馆后,想想近来发生的事,越发无心宴饮,先行离席。她离席前,顺手将卫启泓叫了过去。
卫启泓起身时,冷冷瞥了弟弟一眼。他觉得一定是弟弟跟祖母说了什么,祖母眼下怕是要审问他那粉头的事的。
卫启濯仿似没瞧见一样,不予理会。等筵席阑了,他往住处折返的路上,在前头打着灯笼的明路小声道:「少爷,小的听闻大少爷这几日似乎在打探萧家姑娘的事,不知是要作甚。 」
卫启濯步子一顿:「哪个姑娘?」
「似乎是萧家七姑娘。」
卫启濯想了一想才记起来那位七姑娘是谁,摆手道:「不必理会。」顿了一下,又攒了攒眉。
他听说萧安与他两个庶兄感情甚好,也正因如此,他与他父亲才会礼待萧家二房,不过说到底其实还是因爲萧槿。
他大哥若是真的打起萧枋的歪主意,说不得还是一件麻烦事。
将交四更天时,萧岑正靠在榻上打盹儿,忽觉四周扰攘,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卫启渢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身边围了一圈人。
萧岑打了个哈欠,揉揉惺忪睡眼。他的差事似乎已经圆满完成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萧岑以爲自己可以回去了,但卫启渢出言将他留了下来。
卫启渢此番伤得不算很重,只是身上有几处挫伤,脚踝轻微错位。他对於萧岑的陪护再三申谢,表示要挑几份礼送他,幷请他一起用早饭。
他借口要与萧岑说几句话,让傅氏等人且去各自用膳。
「五公子与我也算是有缘,八姑娘又颇得祖母喜爱,」卫启渢低头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碧梗粥,「二位日后可要常来敝宅走动才是。」
萧岑吃了个豆腐皮包子,腮帮子微鼓:「我也要过来附学的,往后大约也能时常见着面。」
卫启渢转眸道:「既是如此,那不如住到我院子这边来,我这里地方宽敞,也方便每日往学里去。」
卫家的这处家塾就在国公府后街胡同里,学生不多,只有府上几位还在读书的公子幷左近几个本族子弟。人虽少,但卫承勉延请了两位先生更番授课,两位师长都是进士出身,年高德劭,学问好又经过官场历练,各自都有不少门生,也正因此萧宗才想要将儿子送到这里来,凭他之力根本请不来这样的先生。
不过萧岑是冲着卫启濯来的。
萧岑夹起一个干炸小丸子,摇头道:「这可不好,我一个外姓人,又不是亲戚,住在这里不合适。」
「这又不值什么,左右这边只我一人。」
萧岑仍旧摇头,卫启渢又邀了几回,但萧岑都坚决拒绝了。卫启渢只好作罢,旋又表示欢迎他常来找他,他可以指点他课业。
萧岑昨日告诉卫启濯他也要来附学时,卫启濯也是这么说的。萧岑平日在家时总是被爹娘嫌弃,如今忽然变得抢手起来,倒是有些不习惯。
他想起萧槿不准他跟卫启渢走太近,当下又回绝了。卫启渢搁下碗筷,遽然道:「那五公子在我这里住上个三天五夜的吧,我担心我的状况复发。」
萧岑瞪大眼,二少爷似乎是想拿他镇宅?
傅氏也正有此意,前来接萧岑回去的萧安不好推辞,只得应了。
翌日,萧安夫妇带了萧槿前来送萧岑的束修,萧家二房也跟着前来拜会卫承勉跟太夫人。
自打萧岐来卫家附学后,二房人就隔三差五地往国公府这边跑,大有趁机攀交的意思。
卫启濯料到萧槿今日会来,寻了个由头跟先生告假半日。
只他在与萧槿时常碰面的凉亭内坐了半晌也没等到她过来,正琢磨着要不要过去找她,忽然看到一个娉娉婷婷的身影朝着这边迤逦而来。
卫启濯隔着枝桠远远一瞧侧影就知不是萧槿,萧槿的姿容气韵都远胜她。他瞥一眼发现不是萧槿便收回了目光,起身往临溪馆那边去时,那少女仿似认出了他,领了丫头疾步跟上,朝他盈盈一礼,跟着问起了萧岐这几日在家塾里表现如何。
少女正是萧枋。
卫启濯心下有些不耐,但礼数上好赖得过得去。正想客气几句转身就走,然而在看到萧枋满面绯红的别扭模样时,他神色倏地转冷。
他曾在无数有意无意往他身边凑的脂粉身上见过这种娇羞的情态,他的处理方式一般有两种,一是冷眼漠视,二是泼一盆冷水外加冷眼漠视,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不好相与名声的由来。
不过这回他尤其恼,二房似乎因爲沾了三房的光,有些找不着北了,若是不让他们清醒清醒,恐怕麻烦不断。
萧枋上回见着卫启濯时萧槿也在场,她倒是掩藏得好,这回卫启濯身边无人,她就止不住地害羞,也总想多跟他说说话。
萧枋等候斯须,没听见卫启濯答她,抬头瞧见卫启濯沉冷的容色,浑身一僵。
「七姑娘可知令弟爲何能来卫家这边附学么?因为你三叔。我与我父亲全是看在你三叔的面上,这才准允令弟附学,又帮忙引见,否则你以爲你们是凭的什么?说起来,真正与卫家有交情的是萧家三房,跟其他房头都无关,你们只是沾了三房的光,懂么?」
萧枋被他说得面色阵红阵白,窘迫得额头上直冒汗,尴尬点头。
「所以七姑娘也应当认清自家身份,否则将来落个难堪,休怪我没有提醒。」
萧枋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几乎将嘴唇咬破,手里的帕子紧紧绞在一起。
卫启濯说着话,转头间瞧见卫启渢坐着个小推车似的轮椅出来转悠,身边还跟着萧岑。
萧岑也看到了卫老师,当下朝他挥手,正欲迎上去跟老师致意,就听身后的卫启渢笑着道:「五公子瞧那边,你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