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槿倒是知道萧枎在喊什么,但问题是,前世的萧枎即便是看到卫庄被她害死了,也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幷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她倒是有点不明白萧枎这是做贼心虚以至於出现了幻觉,还是真的瞧见了卫庄的冤魂。
「她如今这般,原先说要娶她续弦的那户人家也来退婚了,」季氏道,「倒是那个救了她的脚夫愿意娶她,但你四叔跟四婶怎会愿意招这么个女婿来,头先本想使几两银子打发了他,可未曾想对方竟是不肯。落后你四叔便干脆着小厮将人乱棒打了出去。」
季氏见萧槿面上无甚表情,道:「我怎么觉着,你跟你三姐的仇格外大,你从前不是跟你四姐也不对付么?但如今好似也没幼时那些龃龉了,爲何跟你三姐的仇延续至今?我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大的争执。」
萧槿摊手:「母亲也不是不知道,我要是看一个人不顺眼,是很难改观的,四姐可比三姐明理多了。」
季氏也很是不喜那个三侄女儿,只是觉得女儿在萧枎这件事上似乎显得格外冷情。
「好,不说你三姐四姐,」季氏轻声一叹,「你说你总也怀不上孩子可如何是好。」
萧槿低了低头。
她现在也有点怀疑人生,但卫启濯倒是一直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尤其是打宋氏母子那里回来,她就总觉得他好像越发不急了。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想,卫启濯在萧枎这件事上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他那日没有救萧枎的意思,也没有火上浇油的意思,他似乎是在等着什么。而她猜测,他这种反常的态度,很可能跟之前他所说的卫庄在梦里跟他说的话有关系。
七月十八,三堂会审。
萧槿虽则知道卫启濯应当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但仍是免不了爲他悬着一颗心。
日晡时分,萧槿正等得心焦,闻听卫启濯回了,迎出去时想问问今日结果如何,就听他道:「我适才回来时遇见了侯府四老爷,他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我与白云观的守真道长相识的事,求我帮忙引荐,他说萧枎如今仍旧不肯用饭,连水也不进了,还总砸东西,他瞧着都瘮得慌。」
「她走到这一步也是自己做的孽,你寻个借口推了就好。」
「我没有推掉。」
萧槿一怔:「为何?」
卫启濯不答反问:「啾啾愿不愿意随我去一趟侯府看看萧枎?」
萧槿诧异端视他几眼,点头道好。
虽然她不知道他缘何要去看萧枎,但他提出来了,她就愿意随着他。
两人更衣后简单拾掇一番,乘马车赶到了镇远侯府。
冯氏爲着萧枎这个女儿简直操碎了心,如今她又变成了这副模样,冯氏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她预备将萧槿引去萧枎院子时,见卫启濯提步也要跟去,有些尴尬,委婉地表示让他姑且回避一下。
卫启濯径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听说三姑娘如今脑子不清楚,我不放心,怕她伤着啾啾。」
冯氏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都不能回驳。
萧槿如今身份金贵得很,卫启濯又疼她疼得眼珠子一样,万一真是一个不防让萧槿伤着吓着,她纵是长辈也担待不起。
冯氏冲疑一下,只好应了。
萧槿见到萧枎之时,真正是惊住了。
才三日不见,萧枎竟然已经不成人形,面容憔悴枯槁,双目空洞无神,言语癫蹶狂谬,说不是中了邪都没人信。
萧槿无法想像当年光彩照人、自称聊城第一美人的萧枎会跟眼前这个是一个人。
萧枎原本看到萧槿时,尚无甚反应,但卫启濯甫一现身,她就惊叫一声,大呼道:「卫庄你怎么还不走!我说了,我不是有意害你的!你不要缠着我!我当时不过是太害怕了才跑的!再说了,你那会儿不是没死么……」
冯氏等人吓了一跳,使人上去仔细看着萧枎,幷解释说萧枎如今看见个男子就喊卫庄,口中胡言不止。
「三姑娘见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呢,卫庄已经不在了,」卫启濯往前踱了两步,「三姑娘小小年纪心思便那样歹毒,后来又能毫无愧疚地活下去,算是少见了。不过三姑娘如今若想要弥补的话,倒也幷非不可。」
萧槿知卫启濯说的其实是前世萧枎害死了卫庄之后毫无愧怍的事。
萧枎瞧见他靠近便连声尖叫,不住后退,口中喃喃着「别过来」,又见卫启濯忽然朝她一笑,骇得凄厉惨叫,冲到桌边砸了碟子,拿碎瓷片疯狂戳自己的脸:「求你不要缠着我了,我不是萧枎……我不认识你,你看我跟萧枎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萧槿在一旁冷眼看着。萧枎平生最在意自己那张脸了,如今竟是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
冯氏等人方才没反应过来,及至回神,忙上去抢夺她手里的瓷片,但萧枎已经完全陷入了臆想,又乱踢乱打,手里还拿着凶器,众人不敢近身。
冯氏几乎崩溃,正欲豁出去扑上去按住她,就听萧枎突然狂笑一声,一抬头,惊见萧枎举手将碎片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咽喉,顿时血流如注。
卫启濯挡在萧槿面前:「乖,不要看--咱们回吧,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萧槿点头。
两人才走出屋子,就听身后传来冯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萧槿看了卫启濯一眼。
卫启濯望着西沉的斜阳,神情难言:「你可以安息了。」
萧槿知他是在跟谁说话,倒觉得这场景有些诡异。
她踟蹰着道:「你今日怎就想起来看萧枎的?」
「自然是,受人之托,」卫启濯忽然没头没尾地道,「那个药引应当很快就可以配齐了。或者,没有药引也一样可以凑效。」
萧槿闻言楞了须臾,敛容看他:「庄表哥究竟在梦中与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