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看着那个塑封袋里的芯片, 与朱蒂沉默相对。
一种诡异的惊惧感从心底升腾起, 季珩忽然想起了那天裘文端临死前说的一些话。
......
“他们说生化战士是有意识的, 不会瞎传染,只有他们生化人才会自己传染自己!是他们自己乱套了!跟我没关系!”
“不是!没有生化人!什么也没有!”
......
依稀像是说漏嘴了。
“我原以为只是一种意外传染......”季珩低声自语。
“初步判定, 传染源可能是蝙蝠等动物,我们在纳洛堡附近捕捉到了行为异常的蝙蝠, 在其体内也发现了类似的病原体。”朱蒂说︰“但是这种病原体的作用方式还无从考证, 毕竟我从来没见过什么病毒能让人无限自愈——”
“如果有这样一种病原体可以让人不惧任何伤痛,身体无限自愈,永远保持最强的活动性。”季珩回想起那天陈晴晴的状态, 无论是使用枪/械还是格斗都可以被称之为是上乘水平,全然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再使用外来芯片技术植入高等意识——”
“这样创造出来的生化战士就无懈可击,完全可以替代当下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培育出来的人类军队。”宁随远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冷静而独断︰“这绝不是意外传染, 是人为的, 蓄意的。”
“咦,小宁。”朱蒂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用力冲他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宁随远说︰“辛苦你了朱蒂。”
“没事啦。”朱蒂耸了耸肩︰“你们说的军队啊什么的我不懂, 我只是比较关心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病原体, 它是通过什么样的机制使得人体可以做到无限自愈的呢?”
“人类的医疗历史上曾有一大难以攻克的绝症, 人体某一部分器官的组织由于各种因素出现异变, 细胞无限分裂、生长, 速度远远快于人体的正常组织, 最终它会肆意的侵蚀营养正常组织的血管, 导致正常组织坏死,人体机能的衰败,这种绝症一度被称之为‘癌’。”宁随远说︰“导致其发生的因素有许多,基因的异常突变占大多数。”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人类基因的序列按照某种特定的排布编码,就有可能使得细胞无限分裂和生长?”朱蒂微微瞪大了眼︰“可是基因的序列有成千上亿种排布,随机性那么大,这怎么可能办到呢?”
“所以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宁随远说︰“实际操作成功的概率非常低。”
“等等。”季珩拍住宁随远的肩︰“你刚才说,生化战士?”
“嗯?”宁随远回头︰“我说了么?”
“你说了,生化战士。”季珩说︰“裘文端那天也说了这个词,他还提到了‘生化人’的概念。”
宁随远怔了怔,他抬手捏住下巴,垂眸思考。
“假设,我是说假设。”他低声道︰“从一开始,这就是完完全全的两件事。”
“有人想要通过病毒和外来芯片技术打造一支可以与帝国军队抗衡的反/动力量,这支力量具备强大的身体素质和无与伦比的知识储备,但是在创造的过程当中,病毒出现了泄露,这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事情,病毒感染了普通人,可以复制肌肉细胞和低等神经元细胞,但是无法复制大脑里的高级神经元,所以普通人没有合理的意识,只有寻找共同体和创造共同体的原始兽性,所以这个群体就开始失控。”
“有道理啊。”朱蒂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病毒的感染程度和免疫系统的强弱有关,免疫系统越低下的感染程度越高,感染程度越高的自我意识就越薄弱,具备自我意识的个体会下意识的挑选比自己更弱的个体进行攻击。”
“难怪后来受到攻击的大部分都是omega和beta。”季珩说︰“那作为传染源的蛇与蝙蝠会不会就是泄露的途径?”
“高德说当时他所清查的菜市场出现了大范围的伤亡,主要也是因为那边有人被贩卖的食用蛇咬了。”宁随远说︰“蝙蝠?蝙蝠的话——”他猛地想起了那天在纳洛堡里一螺丝起子扎过去没有出血的奇怪吸血蝠。
“原来那个时候就......”他喃喃道︰“竟然是这样!”
整个迷雾的一角隐隐约约被揭开了,朱蒂和季珩也不约而同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哪,那这涉及的范围得有多广啊!”朱蒂喃喃道︰“我以为只有你们六区主城呢。”
“不止,县城里也有类似的情况。”季珩说︰“那现在传染性已经确定了对不对?只要被咬就会传染。”
“是。”朱蒂说︰“病毒的复制速度很快,被咬的人会立刻变成新的传染源。”
“那有没有办法逆转这种情况?”季珩问︰“或者说,他们有没有可能维持住现状,至少保留清醒的意识?”
朱蒂︰“我——”她话音未落,楼下的输液室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动静。
输液室是他们开辟出来专门隔离可疑伤患者用的,此时里面出现了暴动,几个被观察的目标突然变得狂躁凶狠,横冲直撞的要往门外冲,被几个城防员强行拦住。
纳洛堡的军官们已经将武器端了起来,冷峻的瞄准着那几个人诡变的伤患,此刻有人爆发出嘶吼︰“你们又要杀人吗!你们疯了!!你们就是要拥簇姓季的当皇帝对吧!”
“他们几个发高烧!!你们不给他们医治还把他们当畜生一样关着!!你们没有人性!!你们天打雷劈!!”
“你们要是敢碰我的儿子我就跟你们拼了!!!我也不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楼下各种叫骂、哭嚎吵嚷的混成一片,季珩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沉声喝道︰“都把她们拉开,拉远点!”
“明白!”几个军官道,将围观纠缠的人群往外阻隔。
季珩带着朱蒂赶到输液室门前,朱蒂穿着防护服,从口袋里拿出细手电,强行掰开了那几个伤患的眼皮照了照。
“没有瞳孔反射。”她说︰“体温情况呢?”
“被咬的都在陆陆续续的开始发烧。”另一个医务官说︰“这几个烧已经退了,就变成这样了。”
朱蒂吐出一口气。
“没救了。”她说︰“发烧意味着免疫系统在跟外来病原体作斗争,烧退了说明免疫系统已经溃败,完全接纳了外来病原体。”
她这句话说得很学术,季珩却听明白了深层的意思。
“处理了吧。”他扭头说,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带走处理,别让他们的家属看到。”
“明白。”
季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旋身,那一瞬间他接受到了无数憎恨怨毒的目光,都来自于那些被隔离在外围的幸存者们。
“放开我儿子!!我儿子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
“你们又要杀人吗!!!你们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你们疯了吗!!”
“畜生!!畜生啊!!姓季的要当皇帝了!!姓季的在拿我们开刀!!”
“我们当初就不该支持你姓季的!!!”
“你就是个霸权者!!你司马昭之心当诛!!”
“你不得好死!!你出门被车撞!!你会被乱枪点死!!”
诅咒声辱骂声如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刺耳难闻,以至于在场的诸多军官和医务官都皱起了眉头。
季珩却只淡漠的挑了挑眉,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钢铁铸就,口诛笔伐都刀枪不入。
“季处。”松平亮忽道︰“刚才城防所接到报案,城西中学有群体□□,师生皆被困在学校里,请求支援。”
“知道了,你们守在这儿,继续往南部排查,我们去城西支援,亚当斯中校,你随时听我调配支援。”季珩说︰“季家军,走了走了!”
“来了!头儿!”嘈杂的人群中响起几声响亮的吆喝。
宁随远紧紧跟上季珩,他心底有些憋闷难受,在穿过人群的时候,偷偷的牵了一下季珩的手,又飞快的松开。
“嗯?”季珩扭头,莞尔失笑︰“怎么了?”
“怕你难过。”宁随远轻声说︰“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
“那是真相么?那都叫推论。”季珩说︰“你都无法证明那就是真相,还指望他们相信那就是真相?真说出来朱蒂小姐也要一块儿挨喷。”
“可他们这么说你——”
“我太了解他们现在的情绪了。”季珩平静的说︰“在武装力量跟前,群众就是弱者,面对极端情形,他们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他们有的也只有一个情绪的发泄口了,只有等事情真正摆平了我们才是占理的一方,在此之前所有的解释和安慰都只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他耸了耸宽阔的肩︰“再说了,被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宁随远怔了怔。
季珩的确是强大的,在这些抉择面前,他可以立刻做出取舍,季珩比他头脑清晰、果断,这种果断是什么换来的呢?细思之下只让人感到心疼。
“季珩......”
alpha毫无征兆的顿住了脚步,长臂搂过宁随远,一手翘起他的下颌,在他柔软的唇上用力亲了两下。
“阿远,心疼我就付诸行动。”季珩轻轻的笑︰“不然我可感受不到。”
宁随远垂下眼帘,在这种时候,语言那么苍白,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法子能安慰季珩,只是这样就能让季珩好过一点的话,好像也没什么。
季珩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别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精神点,你就带着小路和那个小奶牛在医疗所待着吧,乖乖的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