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梓宸还有他的事情要办,我便不烦扰他,自己在府中走动了五日有余,可喜的是项府家仆人颇多,平日里也爱闲聊,方便了我搜集信息。
丞相在项少涯身边安插眼线,若只是小仆役便没有任何价值,府里同项少涯亲近的不过他的随从们,管家,老夫人,张氏和楚氏及她们贴身的婢女,范围一下子缩减了很多。项少涯之所以请姬玉这个外人来调查,怕也是一方面怕打草惊蛇,一方面怕流出风声伤了和气。
如梓宸所说,徐管家治下严格老夫人又向来宽厚,项府风气一向不错,偷盗争斗鲜有发生。每个进府的奴婢家仆都身家清白,看起来和丞相并无关系。
我默默地想着,正穿过府中花园的时候,听见一阵琴声。抬眼看去,园中是一个身着鹅黄斜纹锦的女子,发间是镶着上好南海珍珠的簪子,额间一点明艳的朱砂。她低着眼帘漫不经心地抚弄着眼前的古琴。边上站着九个婢女,一律的蓝衣,恭恭敬敬地站着。
我略一犹豫,准备绕道而行,却听那女子不轻不重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哪家的婢女这样不成体统,本宫的琴也是你听得的?”
她的琴仍在继续,从头至尾没有看我一眼,但是偌大的园中除了她的婢女之外,也就只有我一个婢女。
於是我福身行礼,说道:“奴不敢。”
她笑了,秀丽的眉一挑,带着些冰冷的意味:“怎么,谢罪却不下跪么?你家的主子倒是把你养出了好大的脾气。”
正在我欲出言时,一个声音响起:“郡主这样责备,却不知怪的是姬玉还是齐国的七公主殿下呢?”
我回头,看见姬玉走过来,他一身紫衣,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是已故怪才莫千秋画的扇面,漂亮的凤目里是深不可测的笑意。
女子终於抬头,打量着我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缓缓地站起,走到我面前。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原来你就是姬公子新收的婢女,原先是侍候齐国七公主的啊。那么你告诉我,我和她,谁更美?”
她站在我面前,好让我看清她的风华绝代。我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她是谁,樊国的玉妆郡主——苏琤。
齐国七公主姜期期,樊国玉妆郡主苏琤,还有卫国辛夫人是名声相当的美人。传言中苏琤是个非常傲慢自负的女子,而她的美貌和才情也当得起这样的自负。
这样的女子,大约不能容许自己差别人分毫。
平心而论,苏琤真的很美,面庞像是比着尺子精心雕刻的瓷器一般白皙精致,由内而外的自信孤傲的气质让她看上去高不可攀。
於是我笑了,淡淡地说:“七公主死在她最美的时候,而郡主殿下总有一天会老去。可郡主的美还存在於世上,七公主的美已经消失了。如何比得?”
苏琤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一哼,似褒似贬地说:“还真会说话。”目光便转到了姬玉手中的扇子上,美目一挑,有些诧异。
“莫千秋的画?”
“鹿山消雪图。”
“三千两金子,我要你这幅扇面。”
姬玉勾勾嘴角,仿佛嘲笑了一下。这表情惹得苏琤有些不快,她抿着嘴看着姬玉,等着姬玉出价。姬玉笑着说道:“莫千秋的画,有人认为价值连城,有人认为一文不值,买画原本就是买的喜欢,若硬要标上价格,反倒折辱了这份喜欢。”
苏琤的目光闪了闪,表情温和了些,淡淡说:“姬公子果然不落俗套,那么,请问公子怎样才可割爱?”
说话客气了很多,然而还是一贯的执着强势。
姬玉的目光落在苏琤身后石桌上的古琴上,轻笑:“听闻郡主这琴是古物,音色绝佳,郡主爱不释手。今日可否借姬玉一弹?”
苏琤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古琴,又瞥了姬玉手中的扇面一眼,略一思忖,便许了姬玉。
我便知趣地告退,快步离开园中。离去之时听见两声琴音,和姬玉温柔似水的声音:“郡主刚刚的《阳春白雪》论指法堪称完美,不过这轻松明快的曲子,何故弹得如此孤寂呢?”
我看去,便看见苏琤眼中难以掩饰的惊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子蔻说,聆裳和嫦乐的琴技都是姬玉亲手所教,却还不及他自己的七成。那日听过她们的合奏,那样绝妙的琴声居然还只是姬玉七成的水平,我想这近百个诸侯国里,没有人的琴技能在他之上。
我想,姬玉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玉妆郡主苏琤在樊国身份特殊,她原本是当今樊王的第十一个女儿。因为早些年樊王和广成君的一个约定,苏琤从生下起就过继给了广成君家抚养。广成君视她为掌上明珠,而樊王也对苏琤疼爱有加,再加上她的才华和美貌,实际上她的地位超过樊国的任何一位公主。
有苏琤的帮忙,就算丞相百般阻挠,姬玉也一定可以见到樊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