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闻言不知为何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然后目光一凝。
他突然伸手拉住我的手腕,狠狠扯过来,我猝不及防顺着他的力道一歪,后背着地。
“哐当!”
桌子上的东西纷纷掉落一地,连带着香炉也滚落了,房间里弥漫着香尘,柏木香气浓郁得呛人。琴盒落在我旁边被撞开一条缝,从那条缝里我看见琴身上朱砂刻就的“醉生”字样。
醉生。
醉生,梦死,醉生梦死,他的琴与剑。
多么轻狂。
紫色衣袖的胳膊撑在我和琴盒之间的地面上,我抬眼望去便隔着浓郁的香尘撞入姬玉笑意危险的眼睛里,我瞬间想起在婚宴上初见他时的感觉,他像是迷雾中的灯火。
他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一只手撑在我的头侧将我禁锢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笑眯眯地说:“你再说啊,说与我无关,说我无权过问,说我险恶卑鄙?”
“我……”
我刚刚要开口他就俯下身来,吻了我。
我愣愣地看着尽在咫尺的他的眼睛,花雕酒一般的琥珀色,光芒晃了两圈便消失,他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潮湿的,他的嘴唇。浓郁的辛烈的,他的气息。缠绵地蔓延进我的四肢百骸,他缠着我的舌尖,这种窍细的痒我最耐受不得,只能抓紧了他的袖子。他把我的手扯下来,将自己的手指一寸寸嵌进去,十指相扣。
直到他慢慢放开我抬起身来,我都茫然至极,没有能够做出任何反应。
“你为什么不躲?”
他莹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仿佛要拨云见日直抵心房。
我才如梦初醒般挣脱与他相扣的手,强自镇定道:“你又……为何要……亲我?”
问完这句话便觉得他这般百花丛中过的人,亲吻应该是一时兴起便可为之,方才只是想堵我的嘴罢了。
我正这么想着,却见姬玉无奈地笑了,他俯下身来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我不知道。所以这个答案由你来给吧。”
“你要怎么样,才肯输给我?”
他的气息在我耳边吹拂,温热酥痒,我怔怔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总是输给你的。”
“我指的不仅仅是棋局。”他低低地说。
我指的也不仅仅是棋局。
我总是输给你的,我从没赢过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所以为的这个淡然的无情的凉薄的,在这个世上谁都不指望的这个我,其实最害怕你了。
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姬玉推开。我坐起身来,姬玉也直起身来放开我的手,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把落在地上的琴盒合好再放回姬玉的桌子上,然后望向姬玉。
烟尘嫋嫋中他的头发只是用发带束了一半,剩余的披落在肩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香灰,仿佛睫毛上也沾了一点,就像穿过了一场细雪走到我面前。即便如此也没有显得狼狈,还是很朦胧的好看。
漩涡般引人沦陷的好看。
我看着这个人半晌,总算是找回了我的理智,我轻笑着说道:“您似乎待我不同,但是您也曾经这么喜欢这张琴,最后还不是要亲手烧了它。姬玉公子,不是每个人都等着你垂怜爱意的。”
人们觉得因为那是姬玉,受万人仰慕的光鲜亮丽的姬玉,所以他对我的一点不同我就该受宠若惊,应该死心塌地地回到他身边,就像夏菀一样。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这份喜欢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不希望它被利用被消磨。
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也想要好好生活,我讨厌受伤,所以我要离开这个漩涡。
姬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仿佛是觉得好笑,又仿佛是觉得悲哀。他在烟雾中咳嗽了两声,淡淡说:“刚刚亲吻你的时候,你的脉搏跳得太快了。九九,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我只觉得喉头一紧,手握成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
姬玉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你光顾着说我,自己还不是一样?喜欢又如何,那对你来算什么大事?你随时可以干脆利落地放弃。”
我低眸沉默了。烟雾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芒,慢慢地尘埃落定,仿佛世间万物静默,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所以……”我缓缓地开口,说道:“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们太相似了。姬玉,我们冷漠又浑身带刺,没法彼此信任。我们之间实在是很脆弱的一种相互吸引,以至於微不足道无需执着。”
“微不足道?无需执着?”他嗤笑一声。
“我该走了公子,今天就不请教了,改日再来。”
这是我第一次躲避姬玉的目光,我起身向他行礼,便匆匆退出。走出门转身向走廊的时候,姬玉突然出声。
“我们是不同的,姜酒卿,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