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克制着,许久后,褚明锦温言道:「兰姨娘,别想了,往后有我孝顺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若不想和杨御史团聚,就不见他罢。」
兰氏低泣着点头,褚明锦幽幽叹了口气,开了房门出去打水过来,亲自拧了布巾给兰氏抆脸,把她挽扶到床边,道:「今晚别回去了,我使翠屏回去偷偷和我娘说声让她安心即可。」
兰氏哭了许久,虚虚地站不住,也没反对,躺到床上歇息。褚明锦给她盖上薄被,拉拉被角,状若无意地问道:「我爹那时在阳平州,明明自己悄悄回来了,为何还要托四姨娘的兄弟捎银子回家?」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兰氏摇头,低声道:「老爷也许是觉得跟我好了,愧对四姐吧,所以给她兄弟一个送银子的差使做,四姐的兄弟送银子过来,每次大姐少不得要款待他一顿酒席,赏他几两银子。」
褚明锦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道:「我爹可真是宠着四姨娘。兰姨娘,你好好睡一觉。」
轻轻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冯丞斐在院门外守着,见她脸色有异,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问道:「宝宝,咋啦?」
「你让翠屏和翠竹到东苑来侍候兰姨娘,我先回家找我娘问一件事。」褚明锦深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竭力要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她情绪这么激动,冯丞斐哪放心给她自己回褚府,心思一转道:「好,你稍等,我陪着你过去,在马车里等着不进去,你尽快出来。」
他若是在褚府露面,少不得一番礼节,褚明锦此时情绪激烈,想必没心情陪着他在众人面前应酬的。
褚明锦要回家找褚陈氏证实自己的猜测,褚明蕊生病那一年,郭从炎给家中送家用银子,是不是每回来了就在褚府留宿。
她刚才不敢问兰氏,怕心细敏感的兰氏悟了过来,会羞愤欲绝生不如死。
褚明锦在府门口遇到褚陈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秦妈,秦妈要出府办事,见褚明锦回府,殷勤地迎过来请安问好。
褚明锦如今在侍郎府得宠,她们这些褚陈氏手下办事的人,在褚府里也跟着升了天,说话腰杆子那一个直呀,只差没鼻孔朝天了。
「秦妈妈好。」褚明锦微笑着回了一礼,想起自己要问褚陈氏的事,秦妈妈据说在她们姐妹出生前就到褚府里做事的,也许从她这里就能了解到了,遂笑着问道:「秦妈妈这是要上哪?我送你。」
大小姐侍郎夫人要送自己,秦妈妈喜得发颤,上了马车看到冯丞斐在里面,更是欣喜欲狂,行完礼后,也不敢平坐,就半蹲在脚踏边。
褚明锦寻思古人主奴之间就是如此,也不勉强,问了秦妈妈要去的地方,吩咐车夫前往。
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闲话后,褚明锦叹道:「听说秦妈妈在我们几姐妹出生前就进府了,还记得明蕊妹妹的容貌吗?」
「记得,五小姐长得和五夫人一模一样,只年龄小些,若是活着,想必也是倾国倾城之貌。」秦妈拉袖子抹泪。
「那时府里的日子是不是过得紧巴巴的?不然,怎么明蕊妹妹没有救过来?舍得花银子,没有救不活的理呀!」
「也不是不舍得花银子,太太仁厚,老爷没回来之前,就大把大把撒银子了,不过那时,确实不如今日老爷在府里住着有花不完的银子,那时老爷让四姨奶奶的兄弟送银子回来,虽说家用绰绰有余,可太太为了讨四姨奶奶的好儿,每回送回家一百两银子,都得打赏了十两给他,余下的,就不多了……」秦妈妈许是那时就压了一肚子气,愤愤不平地说道:「可怜那时你还小,还不得老爷欢心,太太怕四姨奶奶在老爷面前使坏,捧着扶着四姨奶奶和她的娘家人……」
这就是褚陈氏不得宠,却没有被弃下堂的原因吧,褚明锦默默地咬牙,正寻思着怎么不动声色问下郭从炎送银子时有没有在褚府留宿,秦妈妈就接着啐道:「那一起没廉耻的,装的什么出身名门,其实一点礼节都没有,每回送银子过来,都赖着要在府里住下,也不寻思寻思老爷不在家,一府里的女眷,他一个大男人住下算什么?」
褚明锦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稍停片刻,方克制住震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那时爹不在家,留个外男住宿忒不方便,我娘难道真依了他给他留宿?」
秦妈叹了口气道:「他提出要留下住宿,太太哪敢不依他?你长大后老爷疼你,太太说话才稍稍有点力度,以前,明着是太太理家,还不是什么都依四姨奶奶……」
秦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褚陈氏被郭氏压制的苦楚,褚明锦脑子里嗡嗡嗡响,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胸腔要爆炸了,攥紧的双拳格格作响。
「大小姐,你也别生气了,现在你和姑爷日子过得好了,太太在府里也跟着好了,就是奴才跟着太太办事的,也得脸了。」秦妈以为褚明锦气恼自己的娘被郭氏欺压,笑着安慰道。
「宝宝,别生气子,以后有我。」冯丞斐把褚明锦轻搂进怀里,轻轻地摩挲她的脸,宽大的袍袖把褚明锦的脸遮住,不让秦妈再看到。
小两口在自己面前就亲热起来,秦妈老脸通红,不好在一处呆着,忙忙道:「姑爷,奴才到办事的地方了。」
秦妈下了马车,冯丞斐吩咐马车夫:「把马车驾到城外去。」
褚明锦恍若未闻,她的神智已被怒火烧得无踪无影。她很想现在就冲到老爹面前,把真相说出来,指着老爹的鼻子问道:「这就是你捧着宠着那个女人和她的家人的后果,你后悔吗?」
又很想马上抓住郭从炎,把他剥皮剔骨扔进汤锅!
她觉得自己快发疯了,怎么也想像不到,这种无耻之尤的行径,竟然会发生在她身边的人身上。
马车在城外停下来的时候,冯丞斐跳了下去,回身把褚明锦抱下跑车,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宝宝,我想奔跑,来,陪我。」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树木在一排排往后退,狂乱的心跳更乱了,可是那撕裂般的疼痛渐次淡了,满头满脸的汗水,身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湿透了,双腿慢慢地抬不动时,褚明锦愤怒的情绪也缓缓平静下来,心境意外地得到宁静,眼里的青山绿水茂树繁花,从黑白两色恢复了五颜六色。
「累不累?」冯丞斐拉了她停下,拿汗巾替她抆汗,嘴角含笑着问道。
他的语气分外的轻柔,眸光彷佛春水清浅地荡漾涟漪,头顶照射下来的阳光被身边大树绿叶遮挡了大半,斑斑驳驳的光点洒在他身上,他的神色悠闲宁静,身姿慵懒,似是没有发现褚明锦方才的情绪激荡,可事实上他清楚着,「宝宝,发现什么事了?缓缓和我说。」
天空碧蓝如洗,绿叶红花五彩缤纷,褚明锦看着冯丞斐,忽而泪流满面,冯丞斐张开双臂,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
「……就这样。」褚明锦缓缓地将自己的怀疑与推断说了出来,「我就没明白,郭从炎为什么要害明蕊。」
「也许,明蕊知道他来过,他怕明蕊说出爹回来了,把事情捅出去,兰姨娘性情沉静内向,不会说出去,可明蕊是小孩,就不一定了。」冯丞斐沉吟半晌,又道:「还有个疑点,虽说夫妻生疏,可一开口说话了,这声音不就听出来了吗?兰姨娘怎么会以为是你爹?黑灯瞎火里,如果不是确定是你爹,她不会从的,好生奇怪。」
褚明锦闷闷地点头,道:「可是,咱们又不能去问兰姨娘。」
「不能去问兰姨娘,却能去问郭从炎。」冯丞斐清雅的眉目闪过煞气,冷声道:「我定不会让他逍遥的,宝宝,这事你别操心了,我来办。」
「好。」褚明锦闭上眼,低低道:「格非,抱着我睡一觉,我觉得好累。」
「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