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芳楼,京城中修得最高的一处酒楼, 曾传言有仙人到访过。
虽是传闻, 但撷芳楼在京中的确以美酒而颇具盛名。
“状元公。”酒楼老板轻轻喊了伏在桌上的年轻人几声。
原以为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年轻人竟悠悠转醒来。
“状元公, 您的那些朋友都已经回去了, 托本店照顾您。”酒楼老板语气很是和气,“要不我让伙计给您叫辆马车送您回家。”
年轻人,也就是又一次穿越的萧函,已然神色清明, 不见丝毫醉意, “不用了。”
萧函没想到这次穿越, 先看完了原身的一生。
方令棠, 寒门出身,生父曾为举人,但在他年幼时便重病身亡,母亲靠着家中的几亩良田和做一些绣品供他读书长大,却在方令棠考中秀才后积劳过重撒手人寰。方令棠有才学,又发奋图强考上举人, 甚至高中状元。
之后更是青云直上, 一路荣升, 不到四十便已位极人臣, 深受皇帝信重, 名列宰辅,娇妻美妾,权柄在握, 享尽荣华富贵。连子女也是高官厚禄,嫁娶高门宗室。
但在世界主线信息中,这也是真正的黄粱一梦。
也就是说方令棠在高中后梦到了他未来的一生,然后按部就班,顺风顺水,如愿以偿地封侯拜相,成为一代权臣。但唯一的小意外就是,这具身体换了个芯子,由方令棠变成了萧函。
当萧函下楼走到酒楼大堂,有不少人看过来,目光中带着尊敬和艳羡,前几日还是三甲游街,簪花打马,有几个人不认得这位风雅清隽的状元郎。
外面的天色还好,时辰尚早,邀请原身饮酒的是琼林宴上的一些新科进士,原身不擅饮酒,才喝了两三盏就倒下了。那些人也不知道方令棠家在何处,便结了账,托酒楼的老板伙计照顾,等方令棠醒了再送他回去。
萧函望了一眼酒楼高挂的‘撷芳楼’牌匾,仙人到访的传闻原身也听过,在想到原身的黄粱一梦,萧函怀疑这撷芳楼说不定真有点仙缘遗泽,只不过有幸蒙得这点仙缘的方令棠,并没有受到点化,弃红尘转而求仙问道,而是一路荣华。
也不能说他选择错了,各人有各人的路罢了。
但萧函还是回味着那一场梦,不是那场梦的内容,而是梦中真意,萧函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似走马观花,而似身心都被涤荡过了一遍。
萧函不知的是,若说原身梦了三分,她则是梦入七分。
清风徐徐,萧函在归路上闲庭信步,就当作散酒意了。
在路过一间书斋时,闻着书墨香,脚步微顿了顿,不过怔神的片刻,就被里面的人瞧见了,连忙出来迎上前。
是个着蜀锦儒士服的中年人,面上带笑,十分亲热,“状元公。”
与原身也是有几分熟识,原身赴京赶考之时,囊中羞涩,还作了不少字画抄本放到这书斋寄卖,书斋的老板也就是这位中年人,名为吴虔。
当时方令棠只是一介举子,但吴虔却丝毫没有压价,还愿意提前支应一些笔墨费。
即便是谈起钱也不觉得市侩铜臭,反倒说话如沐春风,让人舒泰。
难怪在一众士子读书人中名声甚好。
吴虔笑语晏晏道,“不知状元公最近还有什么新的字画?”
在他家书斋寄卖字画的士子不少,但能金榜题名的也只是少数,尤其是像眼前生得清俊儒雅,白净面皮,文质彬彬的青年,即便只着素衣简袍,也如诗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才是真正的鲤鱼跃龙门,一举成名天下知。
吴虔在心中啧啧称叹,幸好他当时有眼光,没有全卖了,而是留着押后,等殿试琼林宴过后才售出,正好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沾了新科状元的光,这字画的价钱自然也翻了近十倍。
吴老板对萧函这般热切和气,不仅是因为他新科状元的身份,也是因为借他这股东风,狠赚了一大笔。
被迎进书斋的萧函,摇了摇头,如随意谈话般道,“这几日忙着与同窗师友相聚,还未来得及动笔。”
吴老板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方公子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哪还是当初的寒门举子,也不会缺这点笔墨费。
何况还即将成为朝中重臣的东床快婿。
吴老板面上浮现笑意,拱手道,“还未恭贺状元公大登科小登科之喜。”
这回萧函是真愣住了,仔细一回想,她光顾着回温那黄粱一梦去了,竟忘了,原身还订了一门亲事。
这门婚约还是自小说起的,
方令棠的父亲还在世时,曾和一同窗秦长海交往过甚,谈笑间还说起,家中有幼子幼女,可互为亲家。
然而,方父没过多久,就身患重病去世了,这位秦姓好友继续科考,高中进士,调任地方官,仕途顺畅,也没忘了好友的遗孀幼子,想要庇护一二。但方令棠的母亲却是个清高硬气的,不愿再嫁,也不愿受人恩惠低人一等,连秦长海想继续那门婚约也被方母推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