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惊艳
月朗风清,滢滢如水。
一盘圆月高悬在长安城上方,凉风习习,月明星稀。回陶府的马车辘辘而行,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陶瑾疲惫地倚靠在殷氏身上,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进宫一趟好累。」
殷氏以为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好笑地拧了拧她的鼻子,「被皇上封为郡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
紧跟着圣意到来的,还有十二名侍婢和几十匹绫罗绸缎等,殷氏欣慰地想,她的叫叫日后是不愁吃穿用度的,光那三百户人家上缴的赋税便够她享用一辈子了。如此殊荣的待遇,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
叫叫这么乖巧慧黠,又生得玲珑精致,不知道谁有福气能娶走她的闺女?
三个月后她便满十三岁了,再没两年及笄之后就该考虑婚事了。殷氏心中千万个舍不得,她膝下仅有这么个女儿,偏偏又懂事贴心得紧,日后若是嫁给别人不知该如何伤心难过。
这么一想殷氏就受不住了,掏出绢帕点了点眼角。
陶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反常,连忙坐直身子慌张地问道:「阿娘哭什么?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殷氏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失态,别过头拭去眼泪,「与你无关,是我想到一些事有感而发罢了。」
脚边的将军低低叫了两声,纵身跳到陶瑾腿上,仰起头看殷氏。
陶瑾以为阿娘怎么了,没有心思搭理它,端是不问到底誓不罢休的架势:「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说罢不见殷氏回应,语气变得可怜:「阿娘不要哭,你哭起来我也难受……」
殷氏待情绪平静后才转回身,见她苦兮兮地拧着眉头,不禁扑哧一笑:「我是想你快长大了,等你及笄之后,便找一门好亲事定下来。」
陶瑾一滞,没有说话。
上一世她及笄前几天,殷氏难产死於白云谣中,一屍两命。她连及笄礼都没有过,一直为殷氏守孝了三年。三年后她变成大姑娘,错过了姑娘家最美好的那几年,自然也错过了寻求姻缘的好时期。然而她是郡主,家世地位显赫,依然有不少人上门求亲,要挑一门好亲事并不难。
但看多了殷氏和陶临沅的争吵怨恨,陶瑾对婚姻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她宁愿独自一人过活,踽踽独行,也好过两个不合适的人勉强凑在一块。双方都不痛快,最后落得像阿娘一样的下场。
所以她才会二十二岁了还没嫁人,有人传言她在府里养了面首,正是她买入府的官奴周溥。
陶瑾听后只觉得好笑,周溥虽住在陶府,但她只是养着他而已,他们之间可是毫无关系。
想起那个清隽温和却不能说话的男子,陶瑾生出一丝遗憾,不知他这辈子过得如何?是否仍会被抄家沦为官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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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氏唤回她的神智,抿唇一笑道:「叫叫想什么?可是有哪家中意的男子,阿娘替你上上心。」
陶瑾回神,软绵绵地唤了声阿娘,「我才十二呢!您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呀?」
「我倒想永远把你留在身边,可你看有哪家是这样的?」殷氏不无惆怅,大抵想到了自己的婚姻,敛眸轻声嘲笑,「婚姻大事,自然是越周全越好。阿娘不想让你步我的后尘,后半生活得不痛快。」
殷氏未出阁前是率直骄傲的国公府六姑娘,楚国公为她挑选亲事时,她偷偷见过陶临沅一面。当时她被他英姿潇洒的身影吸引,对这门婚事没有抗拒,直到她嫁入陶府才知道,他曾有一位心心念念的侍妾,因为身份低贱,不能提升为正室,迫於父母压力才娶她入门。
她对爱情怀揣的那点儿期盼,在这里被践踏得支离破碎,再也没有当初的热忱。
若是可以,她希望叫叫能嫁给疼她爱她的男人,始终如一,千万不要像她一般。
陶瑾听得难过,紧紧地握住殷氏的手,「阿娘,你是不是过得一点也不痛快?」
殷氏看向她,笑容柔和,「有叫叫在阿娘就很快乐。」
可是这样的日子始终会害了她,最后死在别人手中。她一点也不痛快,连死的那一瞬都含着怨恨。陶瑾坚决地摇头,她不能让这一幕再发生一次,阿娘现在好好的,她还有许多机会救她。
破镜重圆这种事,素来只存在话剧本子里。
陶瑾思忖良久:「阿娘,你想过跟阿爹和离吗?」
殷氏一惊,显然没料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话,「这可不是儿戏,叫叫莫非希望我们如此?」
大晋民风开放,男女婚姻跟前朝相比自由得多,和离之后对女方影响不大,更不会牵连家族声誉。只要双方自愿,和离后男女婚嫁从此各不相干,若是殷氏愿意,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人家。
陶瑾敛眸,两排浓密的睫羽像小扇子一般,「我不想看到阿娘为难,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您不必考虑我跟大哥的意见,我们一定站在您这边。」
殷氏缄默,认真思考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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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瑾弯腰抱起焦虑的将军,佯装漫不经心地开口:「阿娘,今天玉照告诉我一句话。她说男人都是一个样,得不到的才最好,真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