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约定
院内飘飘扬扬地下起雪来,细细密密的,尚未落到地上便化了。
这是松州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晚。陶瑾披着披风站在廊下,忍不住伸手去接,指尖才触到那抹冰凉,尚未看清是什么形状,便只剩下一滴水珠。她叹了一声:「还是长安的雪好看,搓绵扯絮的,一晚上便能积厚厚一层。」
白蕊捧着手炉递上来,「姑娘别站太久,回屋里吧。您的病刚好,可不能再受风寒了。」
手炉烧得火热,捧在手里暖融融的,能驱赶不少寒气。陶瑾不想回屋,这阵成天待在屋里,都闷出病来了,她想去院外走走,看看湖面有没有结冰。
白蕊自然是不赞同,湖上有风,她的身体哪禁得住吹?苦口婆心地规劝道:「等天气暖和了再去吧。」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陶瑾忍俊不禁,她们关心她,她心里清楚,可难道她要一整个冬天都在屋里过么?於是宽慰道:「你去拿斗篷来,我披着去就好了。」
白蕊始终拗不过她,唯有乖乖照做。不多时拿来一件织金锦缎斗篷,帽子上围了一圈狐毛,白色缘金边的料子,衬得她白净的小脸有些透明,面上连一丝毛孔也无,真像极了瓷娃娃。
身上暖和不少,陶瑾有些高兴,撑着双环油纸伞往廊下走,「走啦!」
白蕊快步跟上,既无奈又关心,「姑娘慢点!」
后天便是她的生辰,不知不觉竟在松州待了九个月。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阿娘,心里难免多了几分欢喜,连带着生辰都不怎么上心了,只盼着快快过完剩下的三个月,她好回长安去。
正牵着裙子上台阶,跟前猛地出现一人,她足下踉跄,正要摔倒时,被来人扶住了肩膀。
江衡问道:「怎么冒冒失失的?急着去哪?」
陶瑾扬起笑脸,欢快地回答:「去后院看雪,看湖,看风景。」
看来真是闷坏了,好不容易得了个出门的机会,能让她高兴许久。前阵子她生病的时候,江衡每天都来杜蘅苑看她,可谓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近来她身体大好,这才来得少了。
面对她笑吟吟的小脸,江衡眸光柔和不少,「松州的湖结不了冰,你若是想看雪,我带你去个地方。」
陶瑾双目熠熠,「去哪?」
到底是孩子心性,上辈子没有痛快地活过,把天真和童真都压抑在了心里,逼着自己长大。重新活了一辈子,有人疼着有人爱着,自然而然地幼稚起来,连带着看雪这么简单的事,都能让她快乐。
江衡俯身替她系紧斗篷的带子,直起身道:「出府。」
他本就是有备而来,马车准备得也及时,等他们到王府门口时,外头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陶瑾踩着脚凳上车,江衡对白蕊道:「叫叫有本王照顾,你们回去罢。」
白蕊对江衡既放心又不放心,踯躅不前,朝陶瑾看去。
陶瑾从马车里探出脑袋,大约是不想让她为难,「你回去替我热一碗红枣山药汤,我回来后要喝的。」
白蕊点点头,「姑娘早点回来。」
天上下着细雪,落到身上便成了雨水,没法骑马,江衡便跟陶瑾共坐一辆马车。车夫扬鞭,车轮辘辘向前,不一会儿便驶出了街坊。
*
江衡带她来的地方是建在湖边的一座五层高的朱雀楼,楼上飞檐翘角,向上延伸,如大鹏展翅。平常有不少文人到此一游,今日大抵是天冷,楼上竟一人也无。
陶瑾纳闷地问了句,江衡面无微澜道:「本王让人清场了,人多吵闹。」
他早就准备好的?
陶瑾偏头看去,正好已经来到最上面一层,楼上三面搭幕帘,挡住了外面的冷风。地上铺氍毹,四周都设有暖炉,一到上面便觉浑身暖融融的。陶瑾把手炉放在黑漆螺钿小几上,往没有幕帘的那一面看去,「这里风景真好。」
对面便是一个碧清的湖泊,湖面上飘着雪花,虽不稠密,但也壮观。冷风扑面而来,丝丝凉意沁入心扉,举目望去,整个松州都在视线之内,一览无遗。陶瑾被这壮阔的风景吸引,连江衡的动静都没注意,待转过头时,发现他正坐在一旁温酒。
浓郁的酒香晕开,陶瑾凑上前去,「这是什么酒?」
江衡倒了一杯递给她,「梅子酒,不烈,你可以尝尝。」
她接过酒盅,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果真闻到一丝梅子的甜香。陶瑾不喜欢喝酒,但对这种酒勉强能接受,她抿了一小口,味道很甜,只有一点酒味,她觉得味道很好,忍不住多喝了两口,不知不觉便把那一杯喝完了。
再向江衡要时,他却说道:「你的酒量浅,不宜多喝。」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让陶瑾想起吃醉虾的那个晚上。三只醉虾便能把她吃醉了,这酒量确实不怎么样,难为他还一直记得,陶瑾露出赧色,「果酒也会醉么?」
江衡略一颔首,「果酒浓度虽不高,但也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