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空间站里， 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沉默当中。有人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也有人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和不解， 纷纷转身离开了。剩下的人各怀心思，静静地望着八卦困阵里那个孤孤单单的微型救生舱。

扫瞄显示，救生舱刚才受到撞击之后，外壳已经损毁了百分之四十， 如果再被撞两下，就一定会解体。相比混乱的小行星带， 困阵里当然更好些， 但也并不是没有危险。谁都不能确定，孩子是不是能支撑到父亲或者母亲心软的时候。

十分钟，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过去了。停在小行星带边缘的舰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紧紧盯着微型救生舱的女人突然爆发出了像哭一样的笑声：「原来他真的能这么狠心……他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去死……我输了， 我还是赌输了。我从来都是赌输的那一个， 真不甘心， 不甘心啊……」

张长老沉声说：「你这个母亲也同样狠心， 没有任何资格指责别人！别管她了，我们去把小家伙接回来吧。就算她不想养，由我来养也行。咱们门派确实没出过E阶哨兵， 也许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强者， 也很难学好奇门遁甲之术——但至少我会保证他安安全全长大， 而不是被母亲丢弃在宇宙里，无辜送命！！」

其余几位长老也都点了点头。他们虽然都是被害妄想症患者，但都不算是什么恶人， 也受不了亲眼看着一个可怜的孩子送死的场景。

「不！别把他接回来！！求求你们！！我不想让他和我一样，永远被困在这种偏僻的角落里！就像坐牢一样，哪儿都不能去！！」亦璇的情绪变得更加激烈了，泪水涌了出来，「我宁愿他死在外面！也不想让他困在这种地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没有任何人会知道的地方！！」

「……」长老们脸上闪过了震惊、愤怒、复杂、无奈等种种情绪。他们当然不是不清楚，门派里很多年轻人的想法都和他们不一样。比起坚持祖先遗训隐世的他们，这些孩子更希望能早点入世，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可是，谁能想到，亦璇的观念竟然这么偏激？难怪她不顾一切喜欢上了来自「外面」的李桢航，又不择手段地想要和他在一起，最后甚至这么惨烈地为孩子做出了选择。不过，她把自己内心的痛苦都加诸在了孩子身上，替无知懵懂的孩子做出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真的是对孩子好吗？

「长老，舰队有动静了。」

「舰队里飞出一艘微型巡航舰，看起来像是朝着困阵去的。」

一直监控着舰队的年轻人忽然通报了最新的消息，屏幕上安安静静的舰队果然出现了变化。亦璇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含着泪水笑了：「……他，他想通了？」

「不。」张长老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那里面没有S阶哨兵，是之前的那个孩子。」他想了想，凝重的表情稍微缓解了不少：「也许，这就是缘分。命中注定，小家伙应该被那个孩子带走吧。如果留在他身边，小家伙说不定有机会学习更深奥的奇门遁甲之道，不会受到资质的限制。」

亦璇愣了愣，咬破了嘴唇：「只要他能过得好，跟着谁一起过……我都不在意。」她做梦都想离开这里，却不可能做到。如果她的孩子能够离开，也算是帮她实现了一生的愿望和梦想，她应该觉得满足了——可是，为什么内心的痛苦和悲伤还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呢？

玫瑰佣兵团旗舰里，李桢航也默默地望着那艘微型巡航舰，忽然问旁边的玫瑰女王：「他值得信任吗？」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少年面容稚嫩，连自己都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学生……两人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都值得怀疑。让未成年人收留自己的血脉，他心里充满了内疚，但又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抉择。

「当然值得信任。」玫瑰女王弯了弯红唇，「小医生的人品，可是我们混乱区最顶尖的。说不定，再过十年之后，他就会是最值得我们信任和依赖的向导了。孩子交给他的话，李少校绝对可以放心。至少比跟在你身边遭到无休无止的追杀，或者蹲在这种犄角旮旯里更好。」

「混乱区……原来他也是混乱区的人。」李桢航听出了她话里隐含着的暗示，顿了顿，低声说，「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他的。」这些年，他欠下的恩情、需要清理的仇恨，都实在太多太多了。等能够抽身的时候，作为孩子血缘上的父亲，他一定会给少年最需要的补偿。

这时候，微型巡航舰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困阵，来到了救生舱旁边。就在几颗碎石即将撞上救生舱的时候，巡航星舰上及时伸出了机械臂，抓住救生舱收进了船舱里。这一刻，所有关注着救生舱的人们都松了口气，暂时卸下了压在他们良知上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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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航星舰上，师徒俩离开了舰桥，不紧不慢地朝着收起救生舱的登船舱走去。一路上，沈回川谆谆教导着旁边还有些闷闷不乐的徒弟。

「尽欢，修真者讲究的是缘分和因果。不论是善缘还是恶缘，都必须坦然面对，随心而动。否则，道心蒙尘，渐渐地就会积累出心魔，在渡劫的时候成为自身难渡的心魔劫，最终问道失败。对人是这样，对事对物也是这样。直觉和你有关的善缘和因果，接下来就好，顺其自然发展即可。明白了吗？」

「师父，任性和随缘的区别是什么？」

「以你现在修炼的进度，很难察觉和自己有关的缘分和因果。以今天这件事来说吧——觉得自己不能受任何委屈，强烈要求我绝对不能收留这孩子，就是任性；随我收留这个孩子，但用你自己觉得合适的态度来对待他，就是随缘。」

「……我知道了。师父的意思是，我不能任性地干涉你的决定？」

「有理有据就不是『干涉』，而是建议。要是无理无据，那当然就是任性妄为了。我对你也一样，合情合理的才是教诲，不合情理的就是欺辱。一切以『道理』和『道心』为准，问问理由，问问你的心，问问你的道，再大的疑难都能得到发自内心的解答。」

柳尽欢好像隐隐约约听懂了。师父不喜欢任何人随便干涉他的决定，同时也不会勉强他装出高兴的样子欢迎「师弟」的到来。师父收下养子是他的决定，他不喜欢没有关系，只要觉得自己对这位「师弟」的态度很合适就够了。

所以，顺应自己的内心，他一定会尽到「掌门师兄」的责任，好好帮师父「照顾」和「教导」小师弟。

微型救生舱打开之后，里面的孩子好像吓得完全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冲冲没有回过神来。他的精神体探头探脑地蹲在救生舱后面，好像很怕生，随时准备撒腿就跑。沈问道悄悄地溜了过去，把小东西抱了起来，眼睛晶亮：【毛茸茸的！】

旁边的小老虎发出不满的鼻音，喷了几口气之后，斜着眼睛看向那只笨呆呆的小羊，毫不掩饰它的蔑视：【光是看着，就觉得智商很低，而且很弱！】看来，它和自家主人对新伙伴的态度完全达成了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