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2)

路至尽头终须一别, 不管再怎么放慢脚步,道不同的人,总还是要各奔东西的。

四人离开地界后, 辞音便独自回了天庭。

灵花受本体滋养, 若非以灵力强行断去联系,便不会枯萎。

“执明可好说话了,说不定……他会准许阿音保留这个分.身呢?”云素抱着一份侥幸, 将那朵白色灵花别上了发髻。

傅灼尘却淡淡说了一句:“他只对你好说话。”

云素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执明性子温和, 对谁都很好, 不管什么事,只要求求他,他都会心软。”

傅灼尘道:“你不了解他。”

曲临烟深表认同:“你根本不了解那个王……执明神君,他冷冰冰凶巴巴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气。他吧, 也就是长得唇红齿白端端正正, 但凡换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怕是看一眼都觉得他能吃人。”

“曲临烟!”云素微微皱眉。

“我可快闭嘴吧。”曲临烟在云素动手之前先一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云素气呼呼道:“小黑, 这些年执明帮了我们那么多, 你为什么总是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诶,这就冤枉我了,个人印象和心存敌意是不一样的。”曲临烟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说出我对你们口中这位神君的个人印象罢了,你老说他对谁都好,性子温和心又软, 反正我看不出来,辞音也很怕他不是吗?每天都是神君这样不准那样不让的……”

傅灼尘一针见血道:“曲临烟每次见执明都会受伤,对执明抱有这样的偏见也在情理之中。”

云素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如此想来, 确实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曲临烟翻了个白眼,道:“傅灼尘,我愈发不欣赏你了,我好歹只在背后说人坏话,从不当面驳熟人的面子,你也太不会说话了。”

云素伸手掐住了曲临烟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那么,究竟谁比较会说话呢?”

“我最不会说话。”曲临烟哭丧着脸回道。

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几句话就能哄得乖乖听话的小孔雀,到底还是长大了,胳膊肘天天往外拐。

哎,这日子可太难过了。

***

六十年的光阴於仙妖而言,不过是那漫长岁月里极其渺小的一部分,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在这说不上是长是短的岁月里,曲临烟陪着云素去了许许多多地方。

她们一起行过天涯海角,看遍无数奇景,帮助了许多需要帮助的人,终是在翼州连绵千里的山峦间择了一座无名山头,於层云缭绕的山巅定下了居所。

至於为何选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曲临烟的解释是,鸟儿总是喜欢高处,喜欢山林、喜欢云雾,她一看这里,便知云素一定喜欢。

事实也确是如此。

云素很喜欢这座山头,这是整片山脉中最高的一座山。

山间天地灵气十分充盈,孕育了许许多多开了灵智的妖灵,不但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还一点也不会感到空寂。

这样,想念俗世繁华了,便下山去,觉得繁华扰心了,便回山来。

只可惜,她们有了属於自己的家,当年一起许下的诺言却未得应验。

两百年前,辞音先一步回了天界,傅灼尘则在芜州与二人分别,云素簪於发髻上的灵花终究是慢慢枯萎了。

后来,她与曲临烟一同游历人间,半道上救下一只开了灵智的小青鸟,将其收为灵兽,取名“青团”,悉心照料了一阵,最后用以通信。

每年冬日,云素都会往无忧谷寄一封长信,说说自己这一年的所见所闻,如今在哪过了一个怎样的年,往后的日子又打算去往何处。

反正不管信的内容如何,写到末尾,永远都是那不变的两句:“许久不见,不知哥哥近日可好?天界可有传来阿音的消息?”

青团每次回来,脚上都绑着一封回信。

信的内容,也大多相似。

“辞音仍未传来任何消息,为兄近日无恙,无需挂念。”

天界不许仙人随意下凡,以辞音的修为,想要偷下凡间而不被发现着实不太容易。

若是执明不愿帮辞音,辞音确实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到下界。

当年云素与曲临烟定址安家时,傅灼尘曾上天界寻过辞音和执明,可那阵子恰逢天魔两界谈和,天帝布下盛宴,他一个妖族连南天门都进不去,最后自是再无后文。

如今的天界,她是回不去了,别说与辞音见上一面,就是辞音近日是否安好,多久历劫飞升,她都全然无从得知。

从前,云素喜欢什么花,便让辞音来青玉小筑为她种。

如今完全联系不到辞音了,院里院外的花都需要自己去寻花种来栽种,她才慢慢发现,原来下界的花并不好养,并不是用心照料了,它就能活。

像她们所居住的高山之巅,天气寒冷,许多花儿都是不愿开的。

从前四处游历之时,总感觉时间过得要慢一些。

如今日子平平淡淡,反而显得时间过得很快。

春夏秋冬,往复轮转,眨眼竟已过了两百多年。

云素的记性一向不好,若不是曲临烟每百年都要遭一次天劫,她根本不会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说起来,每次天劫来前,曲临烟都会提前将云素赶下山去,生怕自己历劫时有哪个讨厌的神仙往这边看一眼,恰好发现了云素还活着。

每次天劫劈完,云素回到山上,曲临烟都会瘫在她身上虚弱两三个月。

每一个百年,云素最最喜欢的,便是趁着曲临烟虚弱之时毫无心理负担的欺负她。

要知道,平日里曲临烟虽是处处顺着她,可骨子里的霸道总是很难改的,时不时就会惹她生点小气,她想在晚上欺负回来,却次次都会被顺势压回去,往复多年,从未变过。

正因如此,云素才会将曲临烟的天劫之年,当做每百年的扬眉吐气之年。

两人在一起久了,多少有些被对方同化。

比如曲临烟,从前是一个无论如何都闲不下来的性子,如今却也像步入了老年生活似的,开始习惯像云素那样,坐在山巅看云卷云舒,日升月落。

记得有一年,云素给傅灼尘寄的信里抱怨了一句话:“我每次都写那么多字,哥哥你就不能多回几个字吗?”

数日后,青团将信带回来时,这次的回信便真多了几个字。

“辞音仍未传来任何消息。”

前半部分,是两百年来铁打不动的。

“去年秋承了雷劫,今已恢复七七八八,身体无恙,无需挂念。”

后半部分,倒是让云素好好心疼了一番。

曲临烟自外面打猎归来,肩上扛着一头小鹿,一回家见云素捧着回信忧心忡忡,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扔下鹿,大步上前,焦急道:“小八,信上写了什么?”

“哥哥受伤了。”云素抬起头来,泪光盈盈地望着曲临烟。

“怎么回事?谁动的手?人还好吗?”曲临烟当即撸起了袖子,她正愁近日无聊,手痒得想干架呢,竟有人敢伤她的大舅哥,她非得……非得……

嗯?这信上的内容怎么回事?

去年秋的雷劫,今已恢复七七八八……

“你,你……”曲临烟一时噎住,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就这?这都过去小半年了,你在着急什么啊?”

这不是浪费表情吗?

“我……”云素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三二一来,只知自己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哥那老不死的,少说承过十几次雷劫了,早该被劈习惯了……”曲临烟说着,在云素身旁坐下,眼神酸溜溜地望着云素,道,“贼老天劈我的时候都不见你这么紧张。”

“当年在风路,我不够紧张吗?”云素皱眉反驳道,“你是白眼狼吧!”

“你就紧张过那一次啊,这个百年,还有上一个百年,你非但不怎么紧张我,还笑话我,趁机欺负我……还做好难吃的东西给我吃。”曲临烟话里满是委屈。

岂料云素听了,比她更委屈,直接伸手将她往边上推了一把,道:“你行动不便,我给你做东西吃,还成我的错了是吧!”

“没有没有,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曲临烟连忙举双手求饶。

云素把头别到一旁,半天不肯和曲临烟说一个字。

曲临烟为了哄云素,一会儿扯她衣角,一会儿拉她小手,道歉的话翻来覆去说了许多遍,甚至提出了带她回无忧谷一趟。

有的人生来好哄,其实曲临烟没说几句话,云素便已经不生气了,之所以一直不搭理曲临烟,不过是想听听看曲临烟到底还能想出多少道歉的话。

她越听越觉得有趣,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生气啦?”曲临烟歪头望着云素,眼里满是宠溺。

云素瘪了瘪嘴,想了数秒,小声说道:“我好像……忽然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在意哥哥承受雷劫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