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安全计,他们这支旗舰是没有上前和敌船相接的,双林看了下,转身吩咐天枢道:「你叫几个射箭射得好的神射手去船边射火箭,就冲那主帆射。」天枢领命下去,果然不一时射手到了位,点燃了火箭往对方的主帆上射去,很快帆上着了火,对方忙着灭火不迭。
这一批箭射出去,对方立刻发现了他们,一艘龟船主帆升起,巨大的石锚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升起,底舱的摇橹也支出划水,转身向他们这支船撞了过来。
林宇十分紧张道:「要跳帮了!傅公公!您还是下去安全些!」
双林摇了摇头道:「鹰扬卫都在咱们这支船上,这可是咱们京营精锐中的精锐,全国卫所百里挑一的好儿郎!武器装备都是最好的,就怕他们不来!」他们这支队伍是新来的,装备人员又都齐备,楚昭那边的船却是鏖战了许久又经历了暴风雨,若是他们能分了对方的兵力,楚昭那边的压力和危险也少一分。
天枢已拔刀喝令着鹰扬卫的人以及船上全体士兵戒备,团团保卫保护着双林,脸上却都兴起了跃跃欲试的神色,毕竟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这场战事眼看是必胜的,端的看自己能攒下多少功劳了。
只看到对方船上「咻咻咻!」十多把飞爪远远地射了过来,牢牢抓在他们这支船的船帮上,天枢大喊一声,带着众精兵已迎了上去,而身后的弓手们依然毫不松懈地射箭,将那些想要攻上船来的海盗们射下海去。
海战原本僵持了许久,他们这援军到来前后合击,加速了海寇们的灭亡,很快一些小船开始四处逃窜,官兵们趁胜追击,不多时已陆陆续续掌握了各船只的控制权,满船搜捕海盗将他们捆起来押在甲板上,眼看大局已定,双林松了口气,让人指挥自己的船往莱阳湾里的旗舰开,却是迫不及待要确定楚昭的安危。
船靠了旗舰,双林派了人去请圣驾安并求见,须臾里头已回话:「陛下龙体安泰,请傅公公和各位将领上船觐见。」
双林心才安了一半,带了这边的一应将领登船,便看到楚昭身穿盔甲迎了出来,身上还溅了不少血和海水,显然亲自上了阵,身姿却仍挺拔,目光锐利,看向正行礼的双林之时却多了些紧张,一边道:「都免礼罢,众卿家护驾及时,辛苦了。」双眼却紧紧盯着双林身上打湿的袍服,一旁李一默深知圣意,忙招呼着诸将领分工,一边请双林服侍圣驾进舱房歇息换衣。
才进了舱房,楚昭就已急了,拉了双林的手道:「怎的自己来了?这炮弹无眼,海水无情的,你病还没好全,怎就不好好在岛上等朕。」一边亲手去脱双林的湿衣服:「这湿衣服还不赶紧换下,又要着凉怎么得了。」又叫外头伺候的侍卫去传热姜汤。
双林道:「陛下遇险,叫我如何能安然等候——下次还是莫要如此贸然出海了。」他想埋怨楚昭信了那虚无缥缈的祈福之说,却到底没开口,一边替楚昭解盔甲替他检视身上是否有伤,一边道:「李一默真是胆大包天,让您深陷险地,前儿还敢说想谋调,真该再让他这苦寒之地多磨上几年。」
楚昭噗哧笑了出来:「他也吓得不轻,不过这次错有错着,这松浦武信骚扰海疆多年,滋扰百姓,烧杀劫掠,朝廷早就想剿灭,却碍於他们熟悉海上,每次都被跑了,这次难得正好撞上,正好顺手灭了,那松浦武信被生擒了,到时候交给有司议罪,最好再审出他们的老巢来,朝廷出兵给清剿了,也好杀鸡骇猴,将这一代海疆荡平了。」
双林低声道:「说得轻松……」楚昭看他眼睛里都是血丝,知道他定是吓得不轻,心里也十分愧疚,长臂一伸揽了他便往船舱里带:「我让李一默留下来收拾残局,等会儿船只就开船回去,不过听说缴获了许多战利品,等会儿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现在咱们先歇一歇。」
双林被他按入床上,整个人都被楚昭搂入怀中,严严实实裹了被子,略微挣扎了下,楚昭笑道:「别动,好好歇着,我就抱抱你。」双林闻着他衣上的味道,说实话这么一折腾两人身上的味道都不算好闻,但却都莫名的令人安心,不多时两人便已陷入了深沈的睡眠中。
等双林一觉醒来,船已快回到了,楚昭已不在船舱内,应该是去处理海寇的事宜了,双林换了衣服出来,遇到李一默,他兴高采烈地拉了双林神秘兮兮道:「走,带你去开开眼界!这次咱们可宰了只肥羊!」
双林有些无语,李一默拉了他去了船舱甲板上,夕阳西下,船舱上点好的战利品在夕阳中闪闪发光,大块大块的赤金饼子、砂金、金锭、马蹄金排列着,又有描金箱子里盛着满满的珍珠、蓝宝石、红宝石、大块的翡翠原石、玛瑙;柔软的绸布里包着的龙涎香、沈香、犀角、象牙……各种头面首饰、一套套精美绝伦的瓷器。
李一默道:「都是打劫来的,已审出了他们的老巢,明儿就带兵去清剿了,定然还能弄出更多的油水来!他们也是养肥了胆子,暴风雨看到我们这些官方水师,居然还想趁灾打劫,没想到遇到了咱们这硬点子,哈哈哈!」一边又和双林低声道:「你快看看喜欢那样,我给你留下,这里头还是有点好东西的,比如那犀角留着也不错,定惊安神,治病的时候未必能找到这么好的,陛下已经和我说了,让留出三成不入帐,给这次出来的将领兵士们全分了。」
双林道:「我不要,你留给那些死难和受伤的将士吧。」
李一默揽了他的肩膀道:「你傻的么?抚恤是另外出的,这是陛下的恩赏,你该自己留些钱了……」他想了一会儿又拉了双林到一旁栏杆处,对着海水低声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厮混了这些年,也该为自己后路想想。连肖刚都成亲了,你生父那个样子就不提了,想必亲族这边你也没什么亲人了,不如收养些小孩子为义子,最好是从小抱来的,给你养在外宅那儿,你若是怕麻烦,我给你物色几个好的乳母替你养着,你只要有空陪着玩玩便好……将来养老也算有靠。」
双林摇了摇头:「我不会养孩子,再说了孩子们将来长大了身份尴尬,何苦来。」
李一默叹道:「你这人……怎的完全不想些后路的?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我也不是让你和别的公公一样娶媳妇,就是膝下养几个义子,省得将来到老了寂寞……陛下如今是待你荣宠一时,但是这情分就好比茶水,越冲越淡……情到浓时情转薄……更何况是这断袖分桃之事,历来不过是嚐嚐,没个长久正经过日子的,寻常百姓家娶妻生子才是正道,你情况不同,却该趁如今陛下还顾念着你,多为自己打算打算……话说回来,你如今这样,不好吃不爱穿,不图财不贪权,这相爱了,必然对对方有所求,所以才贪嗔痴恋生烦恼,你这般清心寡慾,也不像是想长久过日子的样子……倒像是得过且过……」李一默正说得起劲,忽然听到后头有人轻咳了一声,转过头一看看到楚昭正铁青着脸看着他,登时魂飞魄散,忙干笑着施礼,双林看他又多嘴多舌惹了祸,心里好笑,也上前施礼,楚昭冷哼了声,问他:「交代你办的事都办好了?」
李一默忙找了个借口干笑着禀了两句,所幸这时船快到港口了,正有士兵来请示到港的事,楚昭绷着脸打发他走了,才看向双林,双林看他满脸郁闷,忍俊不禁,上前道:「陛下这次祈福可有收获?」
楚昭看双林满脸若无其事,心下暗自梗着,李一默那番话,虽然混帐糊涂,偏偏有一个地方说得对,但凡相爱,必会不由自主要从对方身上要求什么东西,双林自跟着自己回宫以来,固然和自己情意绸缪,无所不依,十分投契,但时间长了,他的确感觉到了双林无所求的态度,不求永远,不求白头,不求名分,不求权位,不求财产,甚至连那合欢之事,也是他要求,双林便顺从,他若是不要,双林也彷佛完全不在意一般。
这样的态度的确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会让他时常怀疑,是否双林一开始就知道没办法离开他,只好改为顺从,其实心里一直在等着他厌倦,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