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第46章 第46个修罗场

天幕无光, 暗雪如细盐。

书房后方的那个小塘, 并不深,底铺鹅卵石,无花无鱼,干枯的莲草被纷纷扬扬的雪点打得微微晃动。虽然不像今天那个捞出两个受惠者的池子那样, 表面结满了冰, 但也已经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痂。

就在这冰冷刺骨的泉中, 岸边湿漉漉的石头上, 无声无息地伏着一个人。

红衣折叠在旁, 缀满雪花的乌发撩到了一侧的肩部, 上半身不着寸缕,肤色苍冷,肌肉线条紧实优美。

美人出浴, 当然很赏心悦目。但问题是,这可是下雪的天气。

难不成这是在修炼?

可这种修炼方法, 简直闻所未闻——雪天泡冰水,或许能在短时间里刺激灵气暴涨, 但长此下去,绝没有半点好处。

引水入内的兽口下结着细细的尖锐冰锥, 其一双兽眼是用夜明珠打造的碎石, 堪堪照亮了这一片景色。

简禾踱步走近, 等眼睛适应好光线后, 终於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姬钺白全身的皮肤, 浮满了一指宽的艳红色细烙痕, 好似有生命力的锋利荆枣,细绕纠缠在了苍白的肤色之上,甚至从脖颈处朝上蔓延,从下颌爬上了侧脸。

那艳红如残血的色泽,恍若是寄生在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失了控,裹挟着锋锐的邪气,猛然暴涨开来。

简禾:「!!!」

次奥,咒烙!

不是吧,姬钺白身上居然有这种玩意儿?!

在仙魔大战时,丛熙宗的祖师爷爷们,就曾经创出了一种叫做「一莲托生」的术法。顾名思义,就是以血为契,把施术者与被施咒者的生命牵系在一起。一旦前者死去,后者亦不能苟活。在非常时期,这种术法在牵制魔族、押送犯人上,都发挥了不可取替的作用。

不过,在剿魔一战结束后,估计是觉得这术法过於霸道邪门,一旦流传广泛,很容易招致祸患。丛熙宗当时的宗主忍痛烧掉了温若流、澹台怜等人留下的珍贵手书。

从此,理应再也没人知道这个术法的画法了。

但事实证明,当初的手书并没有烧干净,还是有一两页残存,并泄露了出去。故而「一莲托生」是失传了,但某些对它趋之若鹜的仙门世家,却想尽办法找到了手书,试图复原它。

想也知道,术法这种东西,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不论怎样,他们都不可能完美地还原出「一莲托生」的真正画法,但也被他们捣鼓出了一个粗制的仿制山寨品——咒烙。

原版的「一莲托生」是即时画下、即时生效的,而且,施术者对他的囚犯有单向的控制权力。这仿冒的咒烙,在画下以后,要等很漫长的时间才能生效,少则一年,多则十年,并且,它的影响是双向的,即如果囚犯死了,施术者虽然不用死,但身体状况也会大受打击。

简禾恍然。难怪她随口一说今晚没有月亮的时候,姬钺白的样子有点奇怪,频频看天——这是因为,每逢天象异常的时刻,咒烙的毒火便会在人体内乱窜,积攒至半夜到达顶峰,如同有灼热的火焰烤炙皮肤,唯有用冰水才能缓解这种灼烧感。

姬钺白身上的咒烙是谁下的?

谁想控制他?

被下了咒烙的时间越长,它在皮肤上蔓延的面积就越广。姬钺白连侧脸都有了血色的纹路,这玩意儿,必定已经在他身上存在十年以上了。

系统:「不错,这是上一任的姬家家主在把他抱回来时,在他身体里种下的。」

姬钺白的便宜老爹算盘可以说是打得啪啪响。他把姬钺白抱回来,只是把他当做安慰自己夫人的物品。也就是说,等那位夫人过世,姬钺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他才会在幼年的姬钺白身上种下这玩意儿。

等自己夫人离开人世,就能顺理成章地把这个非亲生的小孩也带走,为姬大公子接管家业扫平道路。况且,咒烙是邪物,人身体的灵气会自动消耗一部分来拮抗它,直至爆发失控。

简禾:「……」还真是完美地诠释了「过河拆桥」这个词的含义。

简禾:「但是,他的便宜老爹死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姬钺白没有事?」

系统:「因为上一任的家主并没有用自己的血与姬钺白缔结咒烙,用的是自己夫人的血。即那位发了疯的老夫人。而这份『我死了你也别活着』的权力,是可以通过食肉来转移的。」

简禾悚然。

慢着,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现在控制着姬钺白的人,吃掉了原本的老夫人的肉。而魍魉之物就有食人肉的恶癖。

也就是说,姬钺白多半是受制於现在潜伏於府中的那只剥皮怪的。

这就很不妙了。不论姬钺白是否知情,如果到了打起来的时候,那只魍魉要是挂了,他岂不是也会死掉?

迎着寒风,她在池边蹲了下来。这么冷的天,再正值毒火最严酷的时刻,就算泡在冰水里,他身上仍然是冒出了许多冷汗。

系统:「叮!剧情进展提示:请宿主在20分钟以内,把该咒烙转移到自己身上。」

简禾:「这东西能转移?!」

不可能吧,不然,姬钺白又不是吃素的,会任由它在自己身上存在十多年?

系统:「咒烙的生效速度跟该者体内的灵气基础相关。天赋越强,生效越慢。姬钺白身上的咒烙无声无息地存在了十多年,直到五年前才第一次生效,被他察觉。」

简禾:「真的是我?」

系统:「真的是你,也只有你可以。理论上说,只要转移了,血契就被破坏了,那只魍魉死不死,都没法威胁你们任何一人了。」

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简禾扶额,道:「『理论上』。还有,为什么是我?」

系统:「你忘了乔迩家里是做什么的么?」

简禾一怔,茅塞顿开。

乔家最擅长两种业务,一者是易容术,二者是炼丹。乔迩未必打得过魍魉,但是,她从小泡在丹药香中长大,珍稀丹药当甜品吃。两岁时更因为中了毒,被家人用以毒攻毒之法,以魔兽的血肉喂养了一段时间。如此独特的经历,让她滋养出一具百毒慢侵的身体——中毒不是不会发作。却会比其他人延缓很多。

简禾:「……」

也就是说,她跟一条长了腿四处跑的人参没多大区别。

系统:「正解。别的人没这种身体条件,作为破坏血契的代价,一转移就会死去。关键是,要是中途出了问题,结果就是拖着姬钺白一起死,这便是他冲冲没有找替死鬼的原因。而你嘛,过程可以很顺利,副作用起码延冲一年才会发作。到时任务也结束了,你没有后顾之忧。」

简禾道:「姬钺白会答应娶我回来,莫非就是看中了这点,想借我来解除咒烙?」

系统道:「一半一半。他只知道你家擅长炼丹制药,但并不知道你是根可以救他的人参。」

简禾:「……」

果然是打算利用她的,或者说打算透过她利用乔家。

她就说嘛,姬钺白也不像是会被美色迷惑的人。现在他的动机总算说得通了。

简禾长叹一声,伸手一探,发现了姬钺白身上那些血色的烙印仍旧十分滚烫。

还剩15分钟。简禾试图把人从池中拖出来,却因为太重而做不到,只能自己退让,咬咬牙跳入了池水中。

霎时,好似有几千根针在密密地紮着她的肌肉和关节。

冷!

简禾泪洒心田,哆哆嗦嗦地咬破中指,与姬钺白十指紧扣,在彼此的手心中,画了一个图案。此过程持续了大概十分钟,结束以后,姬钺白眉头舒展,咒烙消失。

而邪物入体后,因为暂时没有发作,简禾没有任何感觉。但那跌到5点、岌岌可危的血条值已经说明一切了。

再冻一会儿,估计她就玩完了。简禾僵硬地动了动快要结冰的手,想了想,把两人手心的血色图案都抆掉了。再踩着池壁的鹅卵石,像只笨拙的乌龟在往外翻肚子。

就是那么不凑巧,池壁上沾着不少苔类,简禾猝不及防,脚下一个打滑,下一秒,实现倒转,就这样头朝下紮入了水中。

简禾:「……」

一口气呛不过来,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秒,简禾看到了水中飘荡的凄艳红色衣角,心中闪过了一个崩溃的念头:「不是吧,这就要挂了?!」

好在,等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了。

空气暖热,檀香隐隐。

系统:「时间过去两天了,宿主。」

而就在她昏睡的这两天内,岁邪台竟又发生了一桩惨案。

这一次出事的,是三天前还活蹦乱跳、跳出来指责简禾的莫钦钦。

屍体是小萍发现的。这位NPC也是可怜,连续两次见到身边的人以这种血腥的方式死去,众人来到时,她趴在了屋外,呕得面青唇百,两股战战,尿湿了裤子,被人搀扶了下去。

莫钦钦的死状,才是最令人心惊的。

就像简禾那天的戏言一样,莫钦钦一张姣好的脸上已经被剥了皮,露出了鲜红的肌肉。她的嘴巴长得很大,死状惊恐,好像是在临终前看到了很难以置信的东西。更可怕的是,她鲜血淋漓的面上,口唇周围的肌肉被刀子划得稀巴烂,似乎是有人嫌她多嘴,故而在她屍身上泄愤。

简禾原本是浑浑噩噩的,但一听这消息,瞬间就清醒了。

两个怀疑物件,莫钦钦已经死了。

那么,凶手是谁,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天在大殿中,莫钦钦大声说「凶手是人」,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引来了那只魍魉的忌惮。而简禾那天就调侃过莫钦钦,说如果要剥皮,就会选她的脸。这一次,那魍魉就选择了同样的方式,还原了她说过的情景,给不明真相的群众制造出了一种「简禾被莫钦钦指认为凶手,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而杀人」的假像。

简禾:「……」

有学习能力的魍魉真的太可怕了。如果她没有恰好高烧,在床上动弹不得,搞不好很难洗清本次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