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虽然不想泡到凉呼呼的水里,但想到了夜阑雨有个不知具体情况的心结,简禾自告奋勇道:「主人,我下去看看好了。」

说罢,就开始麻利地解自己的衣带。

夜阑雨按住她手腕,道:「做什么?」

「我做什么?当然是结一条绳子啊。」简禾道:「不仅我脱,你也要脱。」

两条腰带加起来,果然就够长了。

简禾把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蹬着粗糙的井壁往下爬。也亏得她是傀儡,才能有如此强的体力、爬得如此迅速。在腰带的长度差不多用完的时候,简禾的视线适应了黑暗,靴子也刚好踩到了井底。

底下没水,是口枯井。

她在四周摸索了一下,竟让她在旁边摸到了一个凹进去的山洞,里面被塞了一个大活人。还有呼吸,但是身体非常烫,正发着高热,处於半死不活的状态中,正是失踪了几天的连天佑。

简禾大喜,朝着上方喊了一声:「还活着!」

大部队也恰好在此时赶到,简禾先爬到了井外,把情况一说,连老爷连忙让人准备了足够坚韧粗硕的绳索,一来二去,才把儿子给拉了上来。

翌日清早,连天佑退了烧,槐树林中的一家五口也得以安葬。连家的刀剑被付之一炬。

为了感谢夜阑雨等人,连老爷特地在当日的夜里设了宴招待他们。

夜家的子弟本来预计要五天左右才能解决这桩事,没想到时间才走到了第二天的夜里,一切就搞定了。还没在临平的街上逛过,而时间还有剩余,干脆就留到最后一天,好好地体味一下当地的风光才回去。

当夜。连府果真是财大气粗,毫不吝啬。拿出了最好的酒菜来招待他们,还请了临平有名的舞姬来表演助兴。

但这些简禾其实都不是特别关心。毕竟,在背后捣鬼的小boss也抓到了,从理论上来说,这个弱智的副本已经走到了尾声。

她唯一想知道的是,系统所说的——这个弱智的副本想传递给她的关於夜阑雨的资讯,到底是什么。没可能任务都要结束了,资讯还不浮现出来吧?

还是说,其实早已给出了资讯,只不过是她没领会到?

好在,就在当晚,事态终於有了进展。

在宴席时,窗外已有隐隐的夏雷声,无风无声,空气就这么闷热地胶着,连蝉鸣声也聒噪了不少。不出意外,大雨将至,只等银龙电闪,为这片大地带来一些清凉。

仿佛是为了跟他们较劲,直到宴席结束,丝竹之乐散去,入睡前夕,呼之欲出的一场大雨却仍未降下,一口气憋在那,不上不上的。

简禾无法,只能给窗户留一条小缝隙,让几乎等同於无的微风送入这片空间,以求能睡得舒服些。她这几天都睡在了一张后搭的小床上,与夜阑雨的床隔着一扇雕花屏风。朝前看,廊下的纸灯笼是暗红色的,隔着纸窗影影幢幢地透进来。

淩晨三更。

耳旁听到了一丝异常的响动,简禾倏然惊醒过来。

四周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早在两个时辰前,憋久了的一场雨就来临了。如今,雨势已从绵绵细丝变成了可淬灭天地的磅礴雨雹,劈里啪啦、咚咚咯咯地砸在了瓦片上,那动静之大,让人疑心会不会下一刻就凿穿它们,直砸落到地板上,碎成无数瓣的冰晶。

廊外的灯笼被斜打的水幕浸得湿透,烛火已灭,正东摇西摆地晃动着。那扇留着缝隙的木窗被风吹开,纷纷扬扬的水雾飘入房间里。所有的蜡烛均已倾侧在地,泡在了水中,冷透了。

狂风骤雨,嚎啕如泣。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简禾听见了极端痛苦的□□声,牙关打颤,牙齿啃咬着木头的吱吱呀呀声,简直不似是人会发出的声音。

简禾飞扑下了床,鞋子也没有穿,便冲进了屏风之内。好在她的眼睛还是很适应房间的光线的,不费多少力气,便看清了眼前一幕。

简禾的瞳孔微微放大,愕然至极。

无光的床上伏跪着一个少年,披头散发,呼吸急促,「呜呜」地发着无意义的□□声,似是快要窒息而亡。他以额点床,双手交叉在胸前,手肘抵住了床,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抠出了血。黑发垂落,双眼弥漫着一片猩红的血雾。

不是形容词,就是字面意味上的猩红——眼珠与眼白不分,濒临於崩溃边缘的血雾。

床上能摸到的东西,什么被子、枕头、床单,都被他咬得、撕得稀巴烂,成了碎布状后,被掀到了地上。

简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好。

老天爷,这是什么情况?

这看起来,已经不止「怕黑」那么简单了,完全就是疯病发作了!感觉贸贸然走过去,就会被他扯到怀里,获得与满地的被褥一样的待遇——被咬得稀巴烂。

那双猩红可怖的眼睛看到了她,夜阑雨修长的脖颈青筋毕露,喉结狼狈地一滑,十指抠在了床板上,指尖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为防他神志不清时伤害自己,简禾不再犹豫,三两步奔到了床边,搂住了夜阑雨,道:「夜阑雨,你怎么了?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哎,你看你手指!」简禾伸出了两只手,包裹住了他的十指,将之牢牢地摁住了:「好了!不要动了,你看的手指成什么样子了,当心明天起来指甲全……啊!!!」

未竟的话终结在了她惊悚的惨叫中。

夜阑雨咬住了她的肩膀。

简禾:「……」

这一幕何曾相识,隐约记得,好像在蛇窝中时,他也曾咬过自己的手指。

但那时候的力度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当年只能仰视她、咬她手指泄愤的小孩,如今已经是个可以轻轻松松圈住她的少年了。

这么隔着衣服咬了片刻,似乎觉得口感不太好,夜阑雨惘然了片晌,吐出了这块肉。抬手一推,简禾「哎哟」了一声,被直接摁倒在了床上,衣领被拉开了些许。森森的白齿这回没有任何阻隔,再一次咬下来。

知道他神智不明,这一咬,必然不会留情,简禾侧头去挡。这下被叼住的是她的耳垂。黑发垂落,炽热、急躁的气息在这方寸之地鞭笞着她的神经。

似乎是疑惑为什么这么咬都没有血出来,夜阑雨的喉咙越发干咳焦灼,收起了利齿,转为吮咬那片软肉。

简禾头晕脑胀,望着幽暗的窗帘,却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怕黑的人,绝无可能在深夜的荒山中疾行。

他畏惧的、不愿直面的,是无光、幽闭的环境。所以,每逢进入与外界隔开的地方,他都要有光才能安心。

这种问题,不可能是突然出现的,必然是经历过可怕的回忆才会留下的后遗症。夜阑雨能纵行於屍山之中,杀她时更是眼都不眨。可只要重现一下幽闭的环境,他就会重新坠回那场噩梦里,这是终其一生都洗不去的阴影。

「夜阑雨。」简禾不挣扎了,轻轻道:「你是不是被人扔进没有光的地方里关过?」

「……」

系统:「剧情进展:咸鱼值—100,即时总值:1600点。」

果然如此!

症结已经找到了,那么,让他恢复神智的最快方法,肯定就是点灯。简禾定了定神,与之商量道:「你先放开我,我去把蜡烛给你点上,你就不会害怕了……去去就回,马上就回,哎,好了好了,你不要勒得我那么紧!」

真要起来了,夜阑雨又不肯了,像是拽住唯一能让自己安心的肉骨头。简禾被压得动弹不得,分明蜡烛就在不远处,手却伸不了那么长,只能干瞪着眼,认命地继续躺着。

难不成要这样躺一个晚上,等明天天亮以后,夜阑雨自行恢复神智?

不过,他会不会记得自己发疯的时候做过什么?

不管如何,总不能真的任由他这么下去一个晚上。咬掉一块肉能事后修补,可若是他本人抓伤自己,那可就麻烦了。思及此,简禾揽住了他,在他耳边轻轻哼歌。

音乐细胞有限,简禾哼完一段小曲子,发现夜阑雨眼底的血雾有褪下的趋势,开始能接触到外界资讯了,便道:「不用害怕,我陪着你。我们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

「其实,我也明白被困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什么感觉。就像我当初终日被埋在土里,却不能说话,不能动,只有等到你来的时候,我才能出来活动一下。」简禾讲述的是这句傀儡没有神智时的回忆,笑笑,注意到夜阑雨很安静,应该是在听。

哪怕他醒来后不记得,可现在能镇住他的情绪就好了。

就这么抱着,直到天光微明。简禾想到了某个已经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心道:「要不要趁此机会问问看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第一个傀儡是怎么样的?」

除非是天衣无缝面面俱到的戏剧高手,否则,要向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对着的人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情,并非易事。

因为惦记着那30多接近40点的灰色进度条,简禾其实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泄露自己真实的性格。但直到现在,进度条都没有解锁的意思。不得已,她想趁此机会试探一下。

夜阑雨的声音很低,道:「为何问这个?」

原来就在刚才,简禾不知不觉就念出了心中疑问。她一怔,道:「你醒了?」

夜阑雨头痛欲裂地支起了手肘,又盯着她,道:「为何问这个?」

简禾道:「我有点好奇。」

夜阑雨从她身上翻身而下,平躺在了床上,低声道:「不记得了。」

那时,他刚经历过一场滔天的高热,在鬼门关走了几遭。醒来后,身边再无一人,只剩他孓然一身。

只是,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与一个非常喜欢的人同住了一段时日,却怎么都想不起她的脸,也想不起他们一起经历过什么。

不过,人人都说,他只不过是养了一只傀儡。那些隐约勾动心潮的温暖回忆,似乎只是他孤独太久了而产生的臆想。

简禾晴天霹雳,如被巨雷贯体:「不记得了?!」

次奥!怪不得不论怎么暗示明示,他都没有半分察觉,害她根本没法起头阐明身份。

他不是冲钝,不是愚蠢,而是已经彻底忘掉了第一个傀儡「小禾」的存在了。

那她辛辛苦苦大半年攒下的好感条,岂不是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