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2)

第113章 第113个修罗场

简禾被玄衣含在口中, 自然瞧不见外面到底是一幅怎样惊心动魄的情形。而没有金大腿罩着、只能自个儿狼狈躲避的人, 则没有她走运了。

一阵悠长的兽吼震醒了所有浑浑噩噩的生灵。天地变色, 绚丽金红的火焰瞬生瞬灭。一头世间罕见的魔兽出现在了苍冷的废墟之中。在那武装全身的玄色鳞片所织就的铠甲面前,毒虫全然没有入侵的可能性。

暴戾的震荡余波横扫六合,呈同心圆状朝四面八方冲去。沉重的马车竟被衬成了轻飘飘的积木块, 被强横地推出了数丈之远,车顶摩抆石地,火花迸溅!

藏身於车中的仙门子弟,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掼得东倒西歪, 脸青鼻肿,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什么东西撞上来了?!」

「我刚刚刚刚才听见了兽吼声!」

「难道……是魔兽?!怎么会连魔兽也来了!」

「这次真的要死了!」

惊险的翻滚中,其中一辆马车脆弱的门扇惊险地弹开了一条缝隙。便是这匆匆的一瞥, 车中的其中一个少年看清了远处岿然不动的庞然大物, 脸色大变, 恐惧地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时间太匆忙,他分辨不出那是魔兽还是魔族人。但这两者都没什么区别了。本来形势就对他们不利了,现在还多来了一个对手,还哪还有活路可走?!

贺熠恰好也在这辆马车之中,抬眼望去,诧异地扬了扬眉。

当初,在前往仴城前, 他捣毁了玄衣的一百多个法阵, 从对方手里夺回了「卞七」的屍身。就是那次, 他亲眼见过玄衣的兽形, 印象深刻得他化了灰都不会忘掉!

玄衣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化形做什么?没错,魔族人的鳞片是刀枪不入,抵挡这些毒虫不在话下……可他为何不走?难道在顾忌着什么吗?还是说……在保护着什么人?

贺熠的眼眸精光乍现,脑筋转得飞快。只可惜,不等他观察到更多,那弹开的木板缝隙就迅速合拢起来了。

因视角限制,他们两人都没有发现,为了保护没有鳞片遮盖、也最容易受到攻击的眼珠,玄衣由始至终皆是闭上眼睛、无法视物的,故而才会一直停留在原处。

甚至於,玄衣就连呼吸也不敢放肆,只能小心翼翼地放慢再放慢,唯恐一不注意,气流会将轻飘飘的简禾吹得滑入自己的肚子里,就像是捧住了珍珠的渔人,怎样呵护都不为过。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双方分属两种处境,却同样备受煎熬。直至大半个时辰后,肆虐的毒虫徘徊许久,再也没有新鲜的血肉可供它们分食,才不再留恋此地,逐渐离去。

隔了许久,终於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才有人惊魂未定地喃喃道:「都走了吗?」

「应该吧。刚才它们乱飞时,不是一直在砸我们的车窗么?哪会像现在这般安静。」

「话是这样说……会不会有诈?」

有人道:「别把毒虫想得太聪明了,应该没事了……呃啊!」

之所以忽然喊出声来,是因为头上方突然传来了「嗒」的一声轻微砸响。

紧接着,又是几下「滴滴答答」的声响。

有人大喜道:「不是毒虫……是下雨了!」

「下雨了!」

古战场常年干旱,岂料这一次会遇上了罕见的雨水。既无雷声作前奏,亦无电光来酝酿,风吹拢了黑云,滂沱的大雨砸在砂石中,碎骨与虫屍横流。

毒虫的克星,一为烈火烧身,二为雨水倾轧。换言之,在下雨的天气,是见不到它们的,外面暂时安全了。

首个出来的宗主环顾一周,大喜道:「都别躲了!都出来,下大雨了!」

大雨之中,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钻出了马车。在逼仄的空间中颠荡了那么久,人人形容狼狈,重则挂彩,轻则抆伤。有几个年纪尚轻的少年一下地,就扶着同伴大呕特呕起来。万幸的是除了在毫无防备时被吃掉的那个弟子外,其余人都还活着。

「砰」的一声巨响,姬钺白将变形的木门踹成了数瓣,跃到地面。不顾雨水迷眼,他踉跄了一下,拨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疾奔向了孤零零地落在远处的一辆马车。

相比起那些倒的倒、破的破的马车,它依旧四平八稳地立着,连车门也都没有变形。这正是简禾原本说好了要上去的倒数第二辆马车。正由於其材质不凡,不畏火、不易变形,姬钺白才会将它留给简禾。

几个箭步奔至马车前,一拉车门,却发现落了锁,姬钺白唤道:「迩迩,是我,你开门吧,没事了。」

心急之下,连喊出了她从前的名字也没发现。

里面没有声音,甚至不像有人在。唯恐出事,姬钺白脸色一沉,绛仪金光闪烁,门锁应声而断。岂料,才推开门,姬钺白便是瞳孔一缩,如坠冰窟。

马车的角落,一个别的世家的少年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而本应该在这里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惨白的电光鞭笞大地,姬钺白面色苍白,手背青筋微凸,厉声道:「这里面的姑娘呢?!」

「姬家主……」这少年哆嗦了一下,只觉得对方的神色恐怖得好似吃人的修罗恶鬼,慌张辩解道:「这里没有人啊!我保证我进来锁门的时候,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不能怪我,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地方躲了……」

不等他解释完,姬钺白就松开了手,将他扔回了马车中,倒退了一步,转过身去,冲回了人群中。顾不得什么风度了,他心急火燎地推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辨认他们的模样,却又一次次失望。

乌发一丝一缕黏在身上,水珠滑入脖颈。大雨浇得姬钺白睁不开眼睛,连吐出的气息都是湿冷的。

人到底去哪了?

刚才那么危险,若她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护她周全?

就在这时,有人道:「各位,请立即清点己方有没有少了人。」

「咦,奇怪了,这里原本是不是有一辆马车的?」

姬砚奚以手挡雨,走过去一瞧,惊讶道:「这是我们家的马车!」

姬钺白倏地回头。

玄衣在化形时,情急之下,并没有跃到外面去,而是就地将马车撑得四分五裂,只是在那个人人自危的时刻,没人注意到罢了。这些碎木大小不一,其中的一块碎得不那么彻底,尚可辨认出姬家的家纹,故而能被熟悉的人一眼认出。

人潮让开,姬钺白沉着脸步上前来。

这爆裂成碎片的马车,是装着夜阑雨的那一辆。

难不成……失踪了的简禾目前是与夜阑雨在一起?

虽说恨不得她从来没遇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人,但是,到了关乎她安危的这一刻,姬钺白却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她是与夜阑雨待在一起,那么,此刻还生还着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旁人疑道:「好端端的,马车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碎掉?难不成那些虫子厉害得可以把木板弄碎了?」

与贺熠同一马车的少年站了出来,道:「不是的,是魔兽!我刚才看见一头魔兽了,比之前猎魔见过的都要大几十倍,一定是魔兽食人。」

「怎么我没看见?」

「它走了啊!我刚钻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你可别是吹牛吧。魔兽食人怎么会只挑一辆马车下手。那个情形下,我们又还不了手,它不把我们全部人碾成肉泥才怪。」

「对啊,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你肯定是看错了……」

那少年涨红了脸,百口莫辩,回首看了贺熠一眼,粗声粗气道:「你!说句话呗,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贺熠正眉头紧皱,低头思索,无端被打断,他摊手,讶然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

另一边厢,稍年长些、可以掌事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他们遇袭的这个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恰好在路程过了大半的位置,已经比过去的每一次探查都远了。距离魔界之门封印的旧址还有不到十里路程。而若要折返,路程就要翻倍。

历经了虫灾,代步的马匹、带路的魔宠、大部分的仙宠,都已全被啃食成了白骨,幸存的仙宠也都惊魂未定,也派不上用场。

若是在这里放弃、这么长的路是不能全程御剑的。换言之,有一半的路要靠自己走。如此一来,时间翻倍,难以保证这场雨能不能撑到他们抵达安全地带的那一刻。

雨停以后,毒虫随时会卷土重来,失去了庇护的马车的他们必定会死伤惨重。

而继续向前,还剩不到十里的路就能到达目的地。这段距离完全可以全程御剑。抵达后再寻找掩体也不冲。

这儿好手众多,中途遇上再难缠的魔兽魍魉也不足为惧。

如此一对比,该选择哪边显而易见。不趁着这难得一见的雨天,一鼓作气地抵达终点,还要等什么时候?

瞿宗主道:「老夫有一疑问。若我们去到目的地被围攻了,又找不到躲藏的地方,该如何是好?」

有几个心里一直在打退堂鼓的宗主帮腔道:「就是啊,谁能保证那儿一定会有掩体?要是早就被夷为平地了呢?要是那儿是光秃秃的一片呢?」

「那这岂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引?三思啊各位。」

「这……姬家主,您说句话吧。」

姬钺白正烦闷着,闻言抬眼,冷冷道:「你们想听我说什么?难道守在这里就不会死吗?就能等到别人来救你?」

有人急道:「那您的意思就是去定了?可是,越接近里面,魔气就越浓,遇见的东西也越难对付。你不怕吗?我就不信你不怕死。」

姬钺白漠然道:「死有什么好怕的。」

那人一愣。姬钺白撇过头,低低地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是……不怕死,不等於敢死。」

他现在的这条命……是他的夫人换给他的。再找到人之前,他又怎么敢随随便便就死?

商量对策到最后,几个领头的世家及宗派开始表决。丛熙宗、赤云宗都赞成继续往里走,其余几方势力犹豫再三,一则因为不敢掉队,二则若是难逃一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最终都选择了一起上路。

简禾现在失了踪,姬钺白绝无可能会独自离开这里,刚才也早已表明立场了。至於贺熠,压根儿没人问他的意见,只能随着丛熙宗走。

下雨之后,溢满了空气的瘴气与魔气都浅淡了很多,视野转佳。人人踏上飞剑,朝着罗盘指针所向的方向飞去,场景蔚为壮观。

御剑飞行之速可比骏马疾驰,在途中,他们遇上了好几次的袭击,要嘛是魍魉布局,要嘛是落在野外的凶残魔兽袭击,但都逢凶化吉地度过了难关。

时间一晃而逝,静止了一路的罗盘指标忽然嗡嗡发颤,丛熙宗的少年喜道:「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此地比遇袭之处,更要阴暗数倍,俨如午夜。乌云隐隐见红,宛如汲满了鲜红的血。冒着嫋嫋黑烟的焚骨石遍地皆是,就连地上的砂石亦是深黑色的,不知是否被万年前横流的鲜血浸泡成这个样子的。

见不到任何山洞或是建筑,四面八方却隆起了无数个足有二三层楼高的石塔,像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容器倒扣在了地上。

雨势依然很大,众人从剑上挨个落地,靴子踩入了没过脚踝的积水之中。

几个赤云宗的少年奇道:「怪了,这里……好嘈杂。」

「你们听见了吗?有怪声!」

「听到了。」

风吹雨打声之中,若有似无地飘来了铿锵的兵器声、甚至是人类与魔兽的惨叫。闭上眼睛时,俨然就处於战场的边缘,似有无数阴兵在交战。可一睁开眼睛,这里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分明就没有别人了。

郑绥道:「不奇怪。大概是这里的环境有特别之处,纳入了一百多年前的厮杀声。」

「原来是这样,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