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娥对这个继女的体质也有耳闻。因为曾礼藩的重视,她对宁婧虽然不亲密,但面上也保持着客气。
今年的年中,林娥被查出了身怀有孕。她身体孱弱,半年前就已经流产过一次。这次怀上了,又出现了滑胎征兆,艰难地保胎后,林娥的神经也崩得紧紧的。
因为上次意外流产对她的打击很大,为了这次的老来子,曾礼藩也没辙了,任由林娥摆弄修整曾府,以求安心——这里加个壁炉,那里把风水上不利於婴孩的建筑改建、拆除,三头两天就几个花样。
今晚吃的是西餐,曾礼藩坐在主位,林娥与宁婧面对面坐着。切牛扒时,林娥一个不小心,把酱料打翻了。桌布吸水,可惜,浓稠的汁液流得太快,还是滴落到了林娥的裙裳上。
她「哎呀」地惊叫了一声,伸手就像拿餐巾抆拭,可餐巾已经被浸湿了。
恒秋见状,机灵地道︰「夫人,我去拿清水和湿布来。」
宁婧手边就有块干净的手帕,她放下了叉子,隔空递了过去,温和道︰「用我这块抆吧。」
在烛光下,林娥的笑容看着有点生硬︰「谢谢,月柔。」
她接过了手帕,却没有抆拭自己的衣裳,而是置於桌面,手指还不自觉地在空气里搓动几下,像是要搓走不干净的东西。恒秋很快便把水打来了,於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晚上,林娥一下也没碰过宁婧递给她的东西。
宁婧看在眼里,却没有问为什么,笑而不语,继续吃饭。
林娥怀孕后,大概是母亲的保护欲在作崇,在把曾府改得七七八八后,林娥还是不安。不过,让她不安的东西——从天气、格局、风水这些,变成了宁婧本人。
极阴体质、容易招邪的宁婧,在现在的林娥看来,就跟瘟神差不多。曾礼藩还在这,林娥还有点自知之明,自然不敢乱说话,但在微表情和不自觉得动作里,她对这个继女的不喜和忌惮,已经展露无疑。
吃完饭后,宁婧拭了拭嘴角,起身道︰「父亲,我就先去沐浴了。」
曾礼藩和蔼道︰「去吧,早些睡。」
宁婧走到门口,还没拉动门把,眼前的门便开了。燕无淮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浅笑道︰「小姐,门廊那里的灯芯浇了雨水,燃不着。我来接你回去。」
「你回来了呀。」宁婧如释重负︰「走吧。」
宁婧关门离开后,林娥看了曾礼藩一眼,缓声道︰「夫君,我看月柔也老大不小了,差不多是时候给她觅一门好夫婿了吧。」
「月柔的婚事,我自有分寸,等我回来再议。」明天曾礼藩便又要出门,去柴津一趟,待一个月才回来。他深深地看了林娥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安心养胎便好,其余事情不用多管。」
林娥的笑容淡了些,垂下了眼帘,道︰「知道了。」
外面果然很黑,秋雨声不绝於耳。燕无淮一手打着灯笼,另一手放在胸前,让宁婧挽着他的臂弯,柔声道︰「来,靠着我慢慢走。」
宁婧嗯了一声,明明燕无淮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可在黑暗里,他完好的右眼的视力却比她两只眼睛好上不少。虽然觉得挽手不算什么,可在曾礼藩面前,她肯定不会这样做。否则,燕无淮必定会挨责备。
宁婧叹道︰「跟他一比,我总感觉我才是瞎子,燕哥果然非人哉。」
系统︰「……」
回房间洗完澡后,宁婧一贯习惯去书房待一会儿。倒不是那里的木桌椅用着舒服,要是她愿意,大可以让佣人把书送到她房间。而是因为书房的隔音很好,里面有一部西洋留声机,她喜欢在看书时听一会儿音乐,睡眠质量会更好。
今晚不知怎么的,周围的灯都停了。素良在前方引路,燕无淮则扶着宁婧的肩膀,平稳地穿过了黑暗的长廊,来到了书房前。平时书房都会把灯和门开好等她,可今晚一看,门前却站了个侍女,在给门落锁。
素良大步上前,质问道︰「你是谁?在干什么,不知道小姐要用书房的吗?」
那侍女回头,落落大方地道︰「我是夫人的女仆。夫人今晚头疼,说书房的灯光斜对她的窗户,会照到她,希望您以后回避晚上这个时间来看书。到了早上,我会亲自过来解锁的。」
「你……!」素良气得不行,脱口而出︰「你问过元……」
「素良,算了。」宁婧摆摆手。
那侍女鞠了一躬,就跑掉了。
素良不忿道︰「小姐,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她要是说声音吵到她还能理解,可这灯光……隔得老远了,能照到什么呀。」
「她重视腹中胎儿,是格外娇气敏感的。都这么晚了,跑去跟她理论不妥。」宁婧道︰「我爹明早还要出发去柴津,别让他夹在中间心烦了。素良,你回去休息吧,无淮陪我回房就行。」
说白了,林娥最多还有三个月就生了。宁婧也想林娥这胎能平安产下,给曾礼藩留个后,就懒得计较那么多了。
素良离开后,两人慢慢朝房间走回去。宁婧叹了口气,道︰「唉,长夜漫漫,一下子没音乐听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啊。要不咱们回去玩个牌?」
燕无淮笑了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槐春的电影院今晚会上一场电影。要去解闷吗?」
宁婧眼前一亮。
曾礼藩一贯不喜欢她跑到戏院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去,少有的几次看电影,都是包场看的。虽然挺土豪的,但离了那种在人群中随着剧情一起拍掌惊呼的气氛,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燕无淮搭着她的肩,自然地转了方向,朝侧门走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