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露哭喊着,大汗淋漓,隔壁的冲俊彦早被吵醒了,他敲了好一会儿门冲露都没有开,於是他轻轻一推——她只是把门关上,并没有反锁。冲俊彦迅速来到床边,把床头灯打开,摇了摇噩梦中的冲露:「露露,露露,露露——」
冲露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面容,她尖叫着扑上去撕打他,一边打一边哭:「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随手摸到什么都朝他身上丢,大喊着要杀了他。
她的眼睛充血,头发凌乱,形容可怖,又哭又叫,冲俊彦没有反抗也没有防备,只是任由冲露撕打,直到她彻底清醒,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冲俊彦的脸已经不能看了,他的头也被她用闹钟敲破,鲜血流了下来,她手中甚至还有几撮乌黑的头发,冲露摇着头往后退:「不对,这是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她都做了些什么?她疯了吗?她都对爸爸做了些什么?
她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想起来了,在关纵家里这半个多月,她所梦到的都是好的,都是这个世界的自己跟爸爸快乐生活的画面。於是她越来越想念他,越来越想回到他身边,甚至有关纵陪伴都无法阻止内心深处的孤独。
可为什么一回到家,她的梦境就变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到底她应该怎么做?
冲俊彦摸着额头从地上站起来,见冲露冷静下来,第一句话是问:「露露,你怎么了?」
他先问她怎么了,冲露捂着脸哭起来,她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她不能再看见这张脸,否则她永远都不会好了。
好的爸爸和另外一个爸爸交织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一切回到正轨。可是一边哭她又忍不住担心,出去找了医药箱进来,哭得打嗝,还不忘给冲俊彦止血。好在都是皮外伤,就想血流的比较多,看起来吓人,其实伤得不重。
冲俊彦安静地让她给自己处理伤口,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二天早上冲俊彦醒来,冲露已经做好了早饭。她逼迫自己勇敢地直视冲俊彦的脸,他脸上的纱布跟创可贴让她略微放松:「爸爸……对不起。」
「没关系。」冲俊彦轻笑,「下次记得别薅头发了,爸爸到了中年,本来就脱发严重,你再薅小心变秃子。」
两个人都笑了。吃过饭后出去晨跑,冲俊彦受了伤,就慢慢地走,冲露跑得很慢,一直在他前面,整个人若有所思,等到她听见冲俊彦的吼叫声时,扭头看向身后打斜里冲出来的货车,整个人都傻住了。
在面对死亡威胁的一瞬间,人们大多都会愣住,忘记了逃跑忘记了应急,做不出反应。冲露就是如此,她盯着那辆货车,然后在冲俊彦的吼声中扭头看他,偏偏就是忘记要躲。
然后她感觉自己可能看到了一场慢动作的电影。周围的人也好,车也好,甚至空气,甚至天上流动的白云都逐渐变得缓慢,只有那个男人奔跑的速度那么快、那么快,快的让她不敢置信。
后来她的余生都在回想: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跑这么快吗?
冲露被狠狠推出去,撞在电线杆上,而冲俊彦在一瞬间被货车车轮吞没,当货车停下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
又要死一次……冲俊彦失神地看着天空,濒临死亡的感觉真是不怎么舒服,当初他又是哪里来的勇气跳入忘川河?
冲露不敢碰他,不住地哭叫着:「救救我爸爸!救救我爸爸!求求你们救救他!」
救什么救呀,该死的,活不了。冲俊彦慢慢移动无力的手,染着鲜血,握住了冲露的。冲露低下头来,重生后第一次没有带着恐惧看向他的脸。冲俊彦对她笑了一下,把另外一只手抬高、抬高、再抬高——
遗憾的是,他碰到了她的脸颊,却没有力气再捏一下,便颓然地放下了。
冲露像是没了魂。
男鬼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冲露哭着求警察救他,但他分明已经没了呼吸,下半身都已经被碾压烂了,怎么还活得了呢?
她应该不会再恨他了,以后再想起他也不会充满怨恨了吧?男鬼无比庆幸自己早已立好了遗嘱,并写了遗书,相信看了遗书的冲露会好好生活下去,有关纵在,关家夫妻会像疼爱亲生女儿一样对她的。
没有冲俊彦的存在才是最好的,这样冲露再也不用挣扎,也不会感到痛苦或是煎熬。
小橙子她应该也会照顾好的吧?小猫可惜了,他原以为自己能把它养得再大一点呢,还没绝育,自己就死了。
只是,冲露再也没有爸爸了。